可以說,她也是大度的,面對著殺父母仇人,她還是同意了在樓裡建造供著靈牌和刀劍的祠堂。
甚至,不知道為何,雖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竟然看見新樓主悄悄地進來,撫摩著我,出神。
我還是有些恨她——主人一生都沒有對別人那麼好過,然而,這個“妹妹”卻是用那樣狠辣的計劃暗算了她和樓主……雖然她有完全的理由,但是,我還是不能原諒!
她今年十七歲了,已經是一個美麗的少女——但是,因為聽雪樓主人的身份,而幾乎沒有人意識到她還是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很美麗、寂寞的女子。
在看著她發怔的臉時,我忽然覺得她很象我少女時的主人。
想起來,當年蕭樓主讓她接受所有一切時恐怕也想到過——給予別人這樣巨大的榮耀和地位,同樣也是另一種懲罰吧?
今天晚上,子時,門悄悄開啟,推著輪椅的影子從門外進入。奇怪的是,我發現她居然是一副遠行的打扮,身邊還帶著包裹。
和往昔一樣,她來到神龕前伸手取下我,橫在膝上撫著我的劍刃,沉思了許久。我能感覺到她的內心極不平靜,有驚濤駭浪掠過——其中,好幾次閃現過我主人的名字。
她的臉上,忽然有複雜的抽搐。
“妹妹……一定要幸福啊!”
忽然間,在她內心某一處,我彷彿聽到了主人在微笑著囑咐——聲音裡完全沒有在世時的冷漠和孤僻,只是如同一位溫柔善良的姊姊。
“幸福?……”
在撫摩過我的鋒芒時,我聽見她哽咽著說了這個字。
“靖姐姐……”她低低喚了一聲,抱著我,把溫暖的頰貼在了我冰冷的脊上。然後,我感覺有什麼溼熱的東西濺落——這一次,我知道,那是淚水。
從那一刻起,我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
沉默了許久,她想了想,輕輕拿起了我,配在了腰邊。然後,輕盈地搖著輪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離開了聽雪樓。
門外,月華如水。
我的第二十七位主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對著朗月微微笑了起來。
風 雨
淒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絃。
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消愁又幾千。
——李商隱。《風雨》
“老大,你的信。”
走進石屋的組織成員輕聲地稟告,生怕打擾了正在看書的首領。然而,他的聲音還是在簡陋空曠的石砌房子裡激起了微微的回聲,以至坐在窗邊上的黑衣人驀然回頭。
“放下就行了。”他淡淡地吩咐,帶著人皮面具的臉上卻毫無表情。
看著首領亮如秋水的眼睛,屬下不禁地感到有些不自在,連忙放下書信準備退出。
“等一下——”
忽然,他聽見首領出言,剛停頓了腳步,只覺手腕一緊,已被老大扣住了脈門。不知道哪裡出錯的屬下大驚失色,額頭有細細的冷汗滲出,但還是不敢掙扎,只任憑首領處置。
“怎麼兩個月了,你體內的淤血還沒有散開?”放開了他手腕,首領沉吟了一下,然後吩咐,“小嶽,我替你叫郎大夫過來看看——要好生修養,不要落下了病根。”
“啊?……是,是的!”那個叫小嶽的年輕下屬方才反應過來,又是吃驚又是感激地回答,“屬下不妨事的,老大不用擔心!反正賤命一條,死了也無所謂。”
“殺手也是人,不要以為自己的性命是草芥!”看著窗外暮春時分的山景,首領的聲音卻是訓斥般嚴厲的——“你記住了,無論如何的境況,都要活下去。我的手下里,沒有不求生就先求死的人!”
“是……屬下謹記。”小嶽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用力地點頭。
上次執行任務時,自己曾受過不輕的內傷,以後調理了一段日子也不再覺得異常。今天,不想卻被老大看了出來……對待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也是如此關心和體恤——首領…真的不象一個殺手之王的樣子啊!
“出去吧。”首領的手放開了,重新翻開了書,帶著人皮面具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再次把書翻到了屬下進來時正在看的那一頁——是李義山的一首五言律詩:《風雨》。
真是奇怪……老大居然喜歡這種詩詞歌賦。在退出去的時候,看到書頁內容的小嶽不禁有些奇怪——要知道,這個人是天下最大的殺手組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