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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遠遠超過了八個小時。小舅常常對我說:“你如果有你奶的工作態度,也不至於被單位除名。”我不僅沒有奶奶的工作態度,也沒有她對待生活的態度。她常常說:“累一下怕啥呢,我一累,也能吃飯了,睡覺也香了。”也是的,現在她回來就睡,有時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上班,因而她吃的飯並不多。總之,她是一天比一天地瘦了,但卻一天比一天地精神。相比之下,我卻鬱鬱寡歡,精神萎靡——我永遠也不可能有奶奶那樣的精神世界。

這天中午,我特意來到了奶奶的飯館。正值飯口,食堂就象會餐似的擠滿了人。人人都在拼命地吃,拼命地喝,彷彿吃完這頓飯就要地震了似的。叫化子也充當了堂倌兒,打掃殘湯剩菜的同時也收拾著杯盤碗盞。我幾乎看不見奶奶了,只看見一雙手在水池裡旋轉。叫化子不斷地把碗端過去,貼著瓷片的水泥臺子放不下了,於是那雙手就旋轉得更快!“快點,又沒有碗了!”儘管碗不停地從水池裡到了盛稀飯的桶邊。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奶奶的動作,也基本就是兩個;圓周運動和垂直運動。前者是洗碗的過程,後者則是她把碗放進去又撈出來的過程。碗撈出來了,到了盛稀飯的桶邊,到了大廳裡,到了水池邊;又到了盛稀飯的桶邊,迴圈往復,以致無窮!我突然覺得,這整個過程就象一首交響曲,而奶奶就是指揮,節奏的快慢完全取決於她的手。她的手停下來,樂曲也就終止。啊,奶奶真是太偉大了!

“噹噹”報話大樓的鐘敲了兩下,“樂曲”告一段落,吃飯的高潮終於過去了!奶奶的上身幾乎全溼了,白色的工作服緊貼著背脊。她抬起頭來,甩了甩手,又摸了摸額頭。她四下裡張望著,似乎已發現我了,盛了碗麵向我走來,可是小舅卻迎了上去……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奶奶,一個七十歲的人,怎麼能承受如此繁重的工作?當初舅舅說,奶奶幹兩天受不了了,自然就會回來的。可是奶奶卻一天一天地幹了下去,而且絲毫也沒有回來的意思。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支撐她呢,又是什麼信念賦予她如此頑強的意志?是錢嗎?奶奶在這裡幹一天僅有一塊錢,還從沒有禮拜天。莫非洗碗成了奶奶的精神樂趣?她起早摸黑地擠公共汽車,回來後疲倦地躺在床上,就為了這種精神的樂趣?其實奶奶的精神並不複雜,她對生活的理解也僅僅是兩個字:煎熬!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煎熬;不管生活多麼艱苦,不管環境多麼惡劣,她始終樂觀積極,笑對人生。相形之下,我又是多麼地渺小!有了些許不順心,就選擇逃避的方式,不敢面對殘酷的現實,也經不起命運的打擊。我堂堂五尺之軀,竟不及奶奶那矮小的身子,這究竟是為什麼?

天,一天天涼了起來。我仍然在家裡閒坐,每天接送奶奶。有時也回去看看女兒和曉梅,雖然兩手空空,女兒卻總是一副純真的笑容,我唯有汗顏,唯有內疚!終於這一天,邵主任來找我:“辦事處說給你介紹工作呢,你趕快去吧!”

“支援唐山你去不去?”支援唐山?到原始社會去!“噢,是去紡織廠。唐山的階級兄弟現在都在防震棚裡住著,天馬上冷了,他們怎麼過冬呢。這說起來是一項工作,實際也是一項任務。你能不能參加明年的招工,就看這次的表現了。”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當天下午,汽車就把我們拉到了東郊,三轉兩不轉地竟來到了曉梅的廠。這個廠一直是本省紡織業的龍頭老大,據說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了。本世紀初年,就有人在這裡建起了手工作坊,以紡紗和染織為主要作業。二三十年代又引進了機器,手工作坊一躍而為機械化的工廠,生產規模也擴大了一倍。至建國前夕,該廠已成為陝西乃至整個西北的骨幹企業。解放後,隨著社會主義改造的逐步深入,企業的管理層逐漸淡出了企業,一個社會主義的新型企業從此誕生。對於企業來說,這個過程無異於脫胎換骨!那些昔日的所有者,或成為企業普通的勞動者,或做了其他的安置。總之,企業現在就是國家和人民的,這不存在什麼問題,可是報紙上卻整天說:“資產階級決不甘心做被剝奪者,對於他們被剝奪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幻想著從無產階級手裡再剝奪過去!這種剝奪與反剝奪的鬥爭,亦即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貫穿著社會主義的整個時期,儘管各個階段其表現形式有所不同。建國以來,這種鬥爭主要表現在;資產階級千方百計在我們黨內尋找代理人,把他們復辟的希望寄託在代理人身上。因而,我們和他們的鬥爭,也就主要表現為和其代理人的鬥爭!”一進廠門,也就感到了這種氣氛:“將反擊右傾翻案風進行到底!”“走資派還在走,永不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