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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通宵食堂”在鐘樓的東邊,位於繁華市中心。由於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幾乎什麼時候人都是爆滿的。加之經營的品種又多為小吃,除了顧客也是叫化子進餐的地方。我來時已是子夜,吃飯的高潮已經過去,可門前的叫化子仍然坐了一排。大廳裡杯盤狼藉,吃剩的飯菜到處都是。顧客已所剩不多,食堂已到了打烊的時刻。可奶奶仍在水池邊洗碗,矮小的身子掛著碩大的圍裙,白色的工作服汙跡斑斑。那道水泥臺上堆滿了碗,歪歪斜斜的,有傾倒的趨勢,奶奶的身子也向後傾,碗在胸前形成很高的一摞!水池裡的水漫了出來,奶奶的腳一定溼了?她的手在水池裡飛快地旋轉,她的整隻胳膊都浸在水裡;水池下邊一陣驟響,水籠頭也跟著嘩嘩地響。於是,碗又在奶奶胸前形成很高的一摞,她的身子又往後傾。水泥臺上又壘滿了碗,但卻清潔而整齊!

“俺娃,你啥時候來的?”我的眼睛有點模糊,奶奶和碗都在我的眼前晃動。晃著晃著,奶奶的工作服竟變成了皮襖,上面還纏著五顏六色的綢緞;胸前的圍裙也化作了牌子,上面寫著“資本家太太王玉娥”。“邵主任……”邵主任怎麼來了?邵主任說:“你把大廳的地掃一下去。”於是奶奶解了圍裙,拿起苕帚來到大廳。“相公娃”正在收碗,有十六七歲。“你咋掃地呢,往人腳上掃?”這還得了,“相公娃”竟然敢給“資本家太太”發脾氣!“你這個娃,怎麼和老人說話呢?”“礙你啥事呢?馬槽裡伸出來個驢嘴!”“噯,你人不大,說話還挺衝的!是不是想讓我收拾你?”“你收拾誰呢。”“就收拾你,給俺奶道歉!”“咱不和他計較,他還是個娃呢,咱走。”奶奶扔下苕帚,大廳也和那些碗一樣清潔。

奶奶上了我的車子,挪了挪身子坐穩了。“奶,明天你就甭來了。”“咋不來呢,才來了幾天,還沒拿上工資呢。”“奶,這錢你掙不成,太累了!”“不累,這一天不是又完了。”“我在這兒看著呢,你還說不累。”“娃,趁奶還能幹,給你掙點錢,今後娶媳婦——”“奶,我有媳婦呢,這兩天你就能見到。”“真的?”“真的。”

回到家,奶奶從提包裡拿出一缸子面:“今後每天奶都給你帶一缸子面回來。你小舅天天都去呢,去了我就給他弄一缸子面吃。”小舅的單位離食堂不遠,奶奶在那裡上班,他就去“搭了灶”。可是我吃著面,眼淚卻滴進了缸子。

奶奶睡下了,門口卻有人喊:“地震了,這一次是真的!”於是院子的人紛紛向街上跑,有的甚至上了城牆,可是也不過是燈泡子晃了晃,床搖了搖,然後又復歸平靜。奶奶仍然睡著,我連地方也沒有挪。象這樣的有驚無險已經好幾次了,每次都害得人們光著膊赤著腳往街上跑,可是藍光卻遲遲不見閃過!以致最後,出現了兩種現象:有的不再往街上跑了,有的甚至期望地震,就象我。我覺得地震於我是一種最好的解脫:我現在沒有工作,上不能孝敬奶奶,下不能撫養妻兒,還得靠奶奶洗碗養活,我活著還有什麼用?可是地震呢,還是不見來!

在家裡呆了三天,小舅看出了破綻:“你怎麼不上班呢,整天在家裡待著?”“娃不幹了,娃嫌是煉膠。”“媽,這都是沒有上山下鄉造成的!煉膠又咋了嗎,比農村強多了。他現在不幹了咋辦呢,誰養活他呢。”“我養活呢!又沒讓你養活,你說啥呢?”於是小舅又扒在奶奶的耳邊說:“媽,你知道毛主席為啥讓這些娃們都上山下鄉呢?”“我知道,就是讓娃們受罪呢!”小舅不再說了,奶奶卻笑了:“整天說呢,我都聽煩了。”奶奶走後,小舅卻對我說:“你看你奶個老婆子現在都出去工作了,你精邦邦個小夥子卻呆到家裡。你就是不上班了,也該到辦事處問一問,看有你的工作乾沒有。”。

於是我來到辦事處。“不告訴你了嗎,暫時還不能介紹,啥時候可以了你再來。”出了門,又碰到當年那個鬧著要回城的同學,現在他是真正地回城了,分的單位聽說也不錯。“是不是國測局?”“是國測局,單位倒不錯,就是整天出差。你現在幹什麼呢?”我真不知該怎麼回答。“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我的精神狀態能好嗎?同學們都有了好的前程和歸宿,可我呢?最後聽說三娃子也出來了,分到了西郊的一個大廠。

回家後我萬念俱灰!真是小舅說的:都是沒有上山下鄉造成的!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賣,現在呢,你就喝你自釀的苦酒去!窗臺上,當年去精神病院開的那些藥還放在那裡,全是一些安眠鎮靜藥。當初不過是為了那一紙證明,可大夫卻當真地開了這些藥。藥已經發黃,而且也不滿一瓶了,想必是小舅睡不著的時候吃了。那麼,我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