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支援唐山那天起,我就一天假也沒請過,而且休息時間也呆在廠裡。這次除了黃幹事給了我幾天假外,我也一天假都沒請過。一來,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去辦;二來,我也不想回去了:從現在到明年考試僅剩半年的時間。半年裡,我要把高中的課程全部學完,還要做大量的習題,時間對我仍然是很緊的,因而,我把工餘時間全部用在了復課上!
宿舍裡雖然有四個人,但晚上卻只有我一個。即使他們都在也無妨:工人班那個大火爐整天燒著,這個季節,坐在它旁邊看書不啻是一種享受。只是倉庫的工作過於繁忙和緊張,每天,要把散亂的苕帚紮成捆再壘成垛。苕帚車載馬拉地運到倉庫來,堆得象山一樣。姑娘們負責扎捆,小夥子只管壘垛。垛子上是我們的周曉峰和老胡,垛子下是老孟和我們。一捆捆的苕帚運了上去,垛子一層層地加高,時間也一分一秒地流逝。有一天,屈光耀說:“整天象這樣子幹,咱們明年還能考上大學嗎?”也是的,照這樣子,別說明年,就是後年也未必考上!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就是老孟說的,“既然來當工人,為啥還要考學?”況且現在又是勞動煅煉期間,雖說今後在工種分配上不會有什麼,但也難保其他的事情不會以此作為參考。“其他還會有什麼事情呢。”屈光耀不管這些,幹活時仍然拿著書看。總歸工作是極原始又簡單的操作,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這天,老孟卻和他做了一次長談:“小屈,不是我說,上班時間怎麼能看書呢?咱們這個單位雖說不是很好,可也有個組織紀律。休息時間你們在這裡看書,也就不說了,但是上班時間,絕對不能看書!萬一出個事故怎麼辦?到時候,領導就要說了,這個老孟,怎麼能讓組員在上班時間看書呢?你也會說,孟師,我上班看書,你怎麼不管管我呢,讓我現在躺到醫院了!你不要認為咱們這個工作出不了事,一旦出事,可就是大事故!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天你在那兒看書,一捆苕帚就差點砸在你頭上!我看著它從垛子上滾下來了,趕忙用鉤子鉤住了。倉庫就是這樣,搬搬運運,你如果嫌活重,我可以給領導說說,給你換個工作。實際上,你們到這裡來,也就是接我們的班來了。當然我還年輕,可也四十歲了,你再看看周圍這些人,哪一個不到了退休的年齡。上次招來的新工,沒幹兩天全當了保管員。當然你們年輕人有文化,也不可能把這個搬運工幹一輩子,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在這裡紮下根來,把我們手裡的紅旗一代一代地傳下去。你們剛到時,小黃讓我給你們講話,我有什麼講的呢,給我分來的人最後全走了。我也講不了話,我是個粗人!”可我覺得,他這番話很有水平,不光指責了屈光耀上班看書,同時也是他一慣的思想,讓我們放棄考大學,在這裡紮根、接他們的班。而且他把這一點發揮得很好!
但,給我的感覺卻是,那個時代還在繼續,“*”的陰影還籠罩在人們心中——他的話、多多少少帶有那個時代的腔調。他剛一說完,姓馬的*就進來說:“又賣你的狗皮膏藥呢?”“這些都是該你說的話,我替你說了,你還不感謝我?買二斤大肉去!”老孟剛才的正經相全然沒有了!進貨場時屈光耀問我:“按他說的,是咱們錯了,不應該考大學?”究竟是誰錯了,我也說不清。老孟似乎也沒有錯,倉庫需要年輕人,但是我們希望到高等學府深造,這也沒有錯。那麼是誰錯了呢,莫非是社會?社會就不應該給我們這樣一個機會,還應該象以前那樣,讓我們當工人或者農民。但是透過招來的新工全當了保管員這一點看,文化知識在哪兒都是有用的,這個倉庫也不例外!而社會今天的變化也無非說明:我們國家不僅需要工人農民,也需要大量的科學技術人員。當然,如果你純粹就是一個“山頂洞人”,那麼,你就和落後的工具結合在一起、從事那些簡單而又原始的操作去!因而考學的過程,也就是你向社會證明你自己的過程:你究竟是一個什麼階段的人。如果最終仍然名落孫山,那麼老孟的說法就是對的!
“你說得很對。”屈光耀說:“如果這次咱們考上,他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可是現在考上考不上,還很難說呢!”但是很快,他的僥倖就被現實擊得粉碎!初選了,沒有他也沒有我,甚至也沒有高崇明。老孟嘴邊掠過一絲鄙夷的微笑,我和屈光耀也得了“兩個臭秀才”的稱號。但是三庫卻有一個人接到了初錄通知,聽說是高六六的學生。他到倉庫來,聽了我們的遭遇非常同情。“沒有什麼,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你們年齡小,今後還有的是機會!”“可是倉庫這環境……”屈光耀指指貨場說:“整天干活,哪有時間複習呢。”“你們如果真想考學,就到我們那裡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