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大聖擺下滅天陣,依然是他獨身力挽狂瀾,將所有人護在身後半步不退,終於叫眾人得以撿回一條命,卻也因此重傷幾死。而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居然也無一人想過究竟是哪來的這般死裡逃生的運氣。
之後的那些年裡,徒弟的修為越來越高,與這些人也漸行漸遠,卻仍頻頻暗中護持。聖君肆意妄為,暗中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若是沒有自家徒弟暗中周旋,只怕這天闕根基都或許不穩。
這般勞心勞力,竟只換回來了個心狠手辣的魔道汙名。
雲夢幻陣外那當頭一劍,陣中的冷漠質疑,竹林中的殘杯冷酒,一層加一層,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分明已叫人心中寒得不能再寒,竟還被這些人糊里糊塗聽信了妖魔之言,將僅剩的殘魂攝來,任人折辱擺佈。
那道縹緲身影分明已是一心求死的絕望冷清,看著自爆時迸射耀眼的亮芒,他竟莫名替徒弟覺得鬆了口氣。
若是不得不這樣活著,確實太過辛苦了。
隨著他回溯記憶,眾人眼前也顯出一應情形。驚覺竟已經歷過這麼多往事,人人眼中都顯出錯愕,清虛道人忽然抬手捂住額頭,冷汗涔涔地低下頭去,神色一瞬恍惚:“怎麼會……”
明明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們為什麼竟然能一點都不在意,就這樣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繼續活著?
他們究竟都忽略了什麼——為什麼就會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
方逐溪已看得眼眶赤紅,幾乎就要出手強行解開眾人封印,叫他們好好回想自己當初都做了些什麼,卻被狄浩思抬手止住。
師弟封印住這些人的記憶,分明就是為了叫他們不至於太過自責,可這些人又哪有一個配得上這般照顧的。方逐溪胸口急促起伏,語氣也難掩激烈:“師父,就這樣放過他們不成!”
“何必解開?他們當初不知道動動腦子,不知道把眼睛擦亮,現在就這樣渾渾噩噩的,不是正好麼?”
狄浩思冷嗤一聲,目光掃過眾人,緩聲道:“既然他要救你們,當師父的也不會叫他功虧一簣,白白毀了他的善果——你們既然喜歡做夢,就多做幾個夢罷。”
他的聲音緩緩落下,神識已潛入眾人識海,將那段記憶獨立抽取出來,形成無處逃脫的夢魘,落在了那一道封印之外。
從今往後,這些人清醒著的時候仍然與常人無異,封印也還會起效,可只要一睡著,都會在夢中回憶起那些被深藏的過往。
修仙之人性命恆長,若是能活上千萬年,那就只好做上千萬年這同一個夢了。
對此處再無留戀,一陣狂風捲過,狄浩思已騰身而起,拂袖踏風而去。
方逐溪緊隨其後,心中卻依然想著師弟在林中孤零零的身影。只覺越想越覺心中苦澀,胸口血氣不住翻湧,開口時竟難掩哽咽:“師父……”
“哭什麼?還不快走,去不復峰,你師弟定然在那裡留了線索,說不定這次就能找得到了。”
狄浩思沉聲叱了一句,迎上這個性情溫厚踏實的大徒弟錯愕的目光,不無頭痛地輕嘆口氣:“你何曾見過殘魂那般穩定,自爆竟還有這等威力,還能將他們的記憶設下層層封印的?這樣的障眼法,糊弄糊弄那些人也就罷了,怎麼連你也看不出來?”
“師弟還在?”
方逐溪已真心實意地難過了一路,聽師父驟然點破,只覺心中又驚又喜,本能追問道:“可是師弟既然還好好的,又何必使上這一個障眼法?”
這一次狄浩思卻沒有應聲,只是負手靜默半晌,長嘆一聲,加快速度朝不復峰趕了過去。
縱然還活著,卻也只怕未必就是好好的。
攝魂陣只有在人熟睡或是昏迷時才能起效,那些傷也都是真真切切落下去的,又豈能一點事情都沒有。無非是自身的實力境界擺在那裡,不至於被一次兩次的威脅逼進絕路罷了。
那些人知曉真相之後,確實是悔不當初,可又何嘗不是以愧疚為名糾纏不休。歸根到底,那些所謂的友人其實到最後一刻也從未替他那個蠢徒弟想過,無非是費盡心思想得了句原諒,來求個心安而已。
既然要心安,他就叫他們夜夜都重新心安一次。
他不說話,方逐溪卻依然放不下心。自己躊躇半晌,才鼓起勇氣再度低聲道:“師父,那位金仙畢竟還是在的……”
“什麼金仙?!連個人都護不好,枉老夫當年那麼信任他,竟將你師弟親手交了出去!”
聽到那兩個字,狄浩思就勃然升起熊熊怒意,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