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守仁實在不是她的良人,她既然完好無缺地出宮,就絕不會在終身大事上委屈自己,而且她必須回鄉落戶脫了奴籍才行。
又等了一會實在沒有希望了,坐在鏡前解散頭髮準備就寢,銅鏡裡的人長眉入鬢、目若夜星,肌膚緊緻光潔,十指纖纖,實在很年輕很嬌嫩,只是神情不再單純稚氣,眼神清明而滄桑,怎麼看都不再是未長開的少女。
這裡的女子大都及笄而嫁,走在街上,象她這般年齡,哪個不是挽著****的髮髻,甚至牽著兒女?幸好這是京城,人們見多不怪,回鄉後會是什麼情景?
正準備入睡,樓下卻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哭泣聲和一個男子的吵鬧聲。
長生並不想管閒事,可他們吵得實在太厲害,而且言語中好象也是退役宮女,就來了興趣,也不點燈披上衣服開啟窗戶往下看。
藉著院裡燈籠的光看到好象是父女倆,由於聲音很大,她清楚地聽到年輕女子含著哭腔說:“爹!我不回鄉!我想在京城嫁人!你就放過我吧!”
然後是中老年男子的喝斥聲:“你是我龔老根的女兒,婚姻大事,哪能不聽父母安排?我已經在家鄉給你聘了人,聘禮都收了,這次來的路費就是用聘禮,我哪有銀子來接你呢!”
年輕女子顯然氣極,大聲執問:“爹!我以前給你的銀子呢?還有我進宮前的二十兩賣身銀呢?這些年我省吃儉用全貼補了家裡,臨了連線我的路費也沒了!”
她爹低頭不語,年輕女子更氣了:“你是不是又去賭了?有你這樣做爹的嗎?我娘被你氣死了你還不戒賭!當年為了還賭債把女兒賣進宮,現在為了還賭債又把女兒賣給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我不回去!我打死也不回去!你就當我死在宮裡了!”
長生越聽越氣憤,這當爹的也太過份了,他受得了女婿比他老還嗎?難道退役宮女就這麼可憐,一個不見家人接,一個被逼嫁給糟老頭!
父女倆正鬧得不可開交,掌櫃出來打圓場:“兩位,現在夜已深了,不如先住下,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不好?親爹親閨女的,有什麼話不好說?”
兩人吵了一天也沒有結果,又確實太晚了,就同意了掌櫃的安排。長生眼看著他們分頭住下,穿戴整齊喚來夥計交待一番。
過了一會,那個女子輕輕叩門,長生笑著迎上去拉她進來,兩人先自我介紹一番。
原來這個心性頗烈的女子是尚膳司的一名粗使宮女,原名龔雁春,今年二十一歲,入宮七年,河北涿州人氏,兩人在宮裡居然從未見過面。
龔雁春深宮歷練七年,也有一顆玲瓏心,明白長生定是聽到了自己和父親的吵鬧,心裡一難受,紅了眼圈向長生講了事情原由。
三年前,她在尚膳司做粗使時,因為修繕一處宮室,工部派了幾名工匠,她與另一名粗使宮女每日給他們送飯,總共送了一個多月,一來二去與一名家在京城的段姓年輕工匠熟識起來,段工匠發誓等她出宮。
她是十四歲進的宮,以為怎麼也要等到二十四歲才能出宮與他相聚,卻和長生一樣意外好運提前出宮了。就打算等爹爹來接時,由小工匠帶了聘禮和婚書和她一起回鄉,落了戶籍再拜祭一下孃親,正式訂親後以未婚夫妻的身份返回京城成親。
誰知卻被嗜賭如命又氣死孃親的爹爹聘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男人做填房,說是聘,實際和賣差不多。
雁春死活都不同意,她爹整整一天都沒能拉她回鄉,堅決不同意她和段工匠的婚事。因為他已經收了人家的聘禮,並揮霍掉大半,就藉著初嫁從父的由頭,死活要逼她嫁給那個老男人。
她邊說邊哭,如果父親不同意,她就不能和段工匠名媒正娶,私奔的話,他不但會丟了待遇優厚的差事,她也不會被他的家族承認。
長生替她拭淨眼淚,輕輕的笑了:“你爹把你聘給那個老頭子是什麼時候?”
“接到我捎回信說要出宮後沒幾天,他就把我賣給人家了!”
“你是急糊塗了,未回鄉落戶前還是宮奴身份,仍算是皇家之人,豈容你爹和那個老頭子覬覦?若追究起來可是欺君之罪,他們只能吃啞巴虧,誰還敢再逼嫁?拿這個要挾他們,保管那個老財主連聘禮也不敢再要,比你苦苦哀求強的多!”
龔雁春滿臉歡喜,她已經知道怎麼做了,當下謝過長生,報過段工匠的姓名和住址,約長生以後若回京城,一安要找她。怕被她爹發覺是長生的主意,兩人晚上就此別過,約好明早各走各的,以後有機會自會相見。
第一卷 役滿回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