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虛掩的房門被一團黑乎乎的物事撞開,淒厲的風雨隨即席捲進佛堂。
那物事落在地上分成兩爿,竟是一具被人活生生從中間撕裂開的樓蘭弟子屍體。
厲青原望了眼慘不忍睹的屍首,沒有回頭。他的眸中掠過一縷冰冷的殺意,對正從門外闊步闖入的巨漢淡然說道:“滾出去,我不想再佛堂裡殺人。”
那巨漢身高接近兩丈,面貌兇惡膀闊腰圓,渾身長滿黑毛,乍一看活像是從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野熊。他左手握著一柄鮮血淋漓的魔錐,獰笑道:“放屁!”邁開大步,舉起魔錐扎向厲青原背心。
厲青原擰腰側身,用油布傘在魔錐上一壓一推。巨漢立足不住,蹬蹬蹬往後倒退。
厲青原撐開傘面撞向巨漢。巨漢自恃神力過人,卻被厲青原震退數步,不由惱羞成怒,爆吼揮拳轟打在傘面上。
“砰!”缽大的鐵拳擊在傘面上渾不著力,十成的拳勁倒有九成落在了空處,油布傘應聲爆裂。巨漢剎勢不住,身軀前衝眼睜睜看著厲青原的大漠孤煙掌結結實實拍中自己的面門。
他一聲大吼頭骨碎裂飛跌到佛堂外的泥濘中,迷迷糊糊看到厲青原緩步行來。
“我說過,不在佛堂裡殺人。”厲青原彎下腰,將手裡半截傘柄插入巨漢堅實的胸膛中,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青原,”厲夫人走出佛堂注視著斷氣的巨漢道:“此人好似苗疆山怪。”
聽著雨夜中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厲青原不置可否道:“我先送孃親去山河樓。”
厲夫人搖頭道:“你不必管我,男兒當以大事為重,快去吧!”
厲青原躬身一禮,騰身越過佛堂外的圍牆,朝著打鬥聲最為激烈的藏寶閣掠去。
激戰在至尊堡每一個角落兇猛地展開,黑暗裡也不曉得到底來了多少魑魅魍魎。他們神出鬼沒,各自挑揀感興趣的獵物下手,老弱婦孺一概不肯放過,頃刻間將至尊堡變作了偌大的殺戮場。
樓蘭劍派弟子奮起反擊,倚靠著堡中地勢與法陣禁制和苗疆旱敵殊死周旋。可對方投毒放蠱,偷襲暗殺百無禁忌,甚而利用手無寸鐵的老弱和遭遇天劫命懸一線的傷員作為暗器,肆無忌憚地擲向對手。
短短一頓飯的工夫,內外兩堡已倒下上百具屍體,大多卻是尋常雜役又或門中弟子的親屬。而苗疆魑魅魍魎也被殺死十數人,戰況愈發慘烈兇險。
忽然雨夜裡傳來飄渺悠揚的琴音,穿透震耳欲聾的呼喝打鬥聲,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像是接到不可抗拒的御旨綸音,魑魅魍魎似潮水般地退出至尊堡,迅速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
眾人俱感錯愕,聆聽著隨風飄送而來的琴音,望著滿地屍首恍若夢中。
權抗鼎隱約猜到,魑魅魍魎的突然退去必定和這突如其來的琴音大有干係。但那彈琴之人是敵是友,卻教人無從捉摸。他正想請示厲青原是否要派出人手追尋琴音來源,才察覺到適才一直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掌門人業已悄然離去。不一刻,那琴音也戛然而止,沒了聲息。
這時候厲青原正向至尊堡外西南面的一片沙丘御風行去。這沙丘距離至尊堡足有三十里遠,然而琴音卻正是從此處發出,穿越風雨清晰地迴盪在至尊堡中。
遠遠地厲青原就看到一位銀髮披肩嬌豔絕倫的花裳少女端坐在沙丘頂上,雙手輕按橫擱在膝頭的硃紅古琴,正櫻唇含笑望向自己。
在這少女的身後,邛崍山君束手侍立神情恭敬,全無往日囂張的氣焰。
“幽兒姑娘,”厲青原在沙丘下止步,詫異道:“怎麼會是你?”
“為什麼不會是我?”蝶幽兒輕撫琴絃,神情嬌俏道:“你是楊大哥的摯交好友,又是祁連近鄰,小妹焉能坐視不理?”
“楊恆的摯交好友?”厲青原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將自己和楊恆相提並論,緩緩搖頭道:“我和他遠談不上摯交。”
“那便是情敵咯?”蝶幽兒狡黠地笑笑,說道:“那我更該幫你了。”
厲青原一怔,但他素來沉穩峻默,不喜向人刨根問底,只淡淡道:“多謝。”
“這琴──”蝶幽兒覺察到厲青原的視線正飄落在硃紅古琴上,便道:“是天妃娘娘的遺物,有通玄懾靈之能,專用以號令苗疆高手。琴聲一起,魑魅魍魎莫敢不從。可惜小妹琴技淺陋,倒教厲大哥和樓蘭諸公見笑了。”
厲青原尚不知天妃遇害的詳情,更不願妄自猜測硃紅古琴的來路,只是心中預感蝶幽兒出手襄助之事絕非表面看來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