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笑聲漸漸停歇,吳道祖神情坦然地承認道:“就在尊夫人仙逝後的第三天夜裡,我就將她帶回了鳳凰島。”
石鳳陽落寞的眼眸裡徐徐湧現一絲怒意,令得吳道祖的心神不自禁地一寒。
但他很快又變得不以為意,從容自若地對視石鳳陽道:“石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又有多羨慕你?”
石鳳陽眼眸中的怒意緩緩褪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深深的哀色。
他終於從楊恆和吳道祖的口中確認了妻子的死訊,一個內心深處暗藏了數十年的期冀就此幻滅。他早就知道妻子的墓穴已被人動過,卻始終沒有重新開啟它一探究竟。在他的潛意識中,總覺得小師妹沒有死,只是厭倦了過去的生活,用這樣一種方式離開自己,隱姓埋名去尋找她想要的未來。
他當然知道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卻一直不願戳破,藉此陪伴自己渡過漫長餘生。
如今妻子的確切下落終於水落石出,於是他對人世的最後一絲眷戀亦煙消雲散。
“感激我?不必。”他搖搖頭,說道:“羨慕我,更不必!”
“石兄,你不明白,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吳道祖又像是換了個人,神色惆悵而消沉,低低道:“如果不是你邀小弟前往黃山始信峰的藏經洞中雕刻石像,我就不會認識嫂夫人,更不可能和她朝夕相處了那麼久!”
他看了眼石鳳陽,詫異地發覺劍聖並未發怒,只是眸中的哀色更濃。
“在我看來,她是上蒼最完美的傑作──勝過我筆下所有的丹青塗鴉。奈何羅敷有夫,相見恨晚!”他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道:“石兄,你能娶到嫂夫人,和她雙宿雙飛舉案齊眉,後來還誕下愛女,著實好福氣好造化!”
楊恆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只覺得此人的心理已扭曲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石鳳陽的眉宇閃過一抹慟色,沉聲道:“小女是你派人殺的?”
吳道祖點點頭,回答道:“不止是她,我還閹割了嚴崇山!”
楊恆聽聞明燈大師和石頌霜、小夜這些年來所受的苦難,皆拜此人所賜,既不齒又痛恨,一字字道:“吳道祖,如果說石老夫人在你眼中是上蒼最完美的傑作。那麼你在我的眼裡,便是老天爺最大的敗筆!”
沒想到吳道祖聽了這話不僅不怒,反而哈哈笑了起來,手撫三綹鬚髯道:“拾人牙慧,全無新意。你們可有人知道我這樣做的真正原因麼?”
也許是在內心壓抑埋藏得太久,吳道祖滔滔不絕道:“因為正是你們,既愚蠢又無情,害得她鬱鬱寡歡抑鬱而終,才讓人間最完美之作就這樣香消玉殞。你們無從體會她的傷心,還一次次讓她在絕望中痛苦煎熬。你們本沒有資格擁有她,卻仍舊不知珍惜所有!所以你們都要付出代價!”他長長吁了口氣,仰面喃喃低語道:“璇逸,你看見了麼?我為你做到了,我懲罰了他們,你開心嗎?”
“嚓!”石鳳陽手起掌落,削下半截衣袂握在手中,緩緩地舉到面前。衣袂在掌心柔力的催動下簌簌碎落,化作滿天青蝶隨風而逝。
“割袍斷義?”吳道祖目光追逐飛遠的衣袂碎片,不以為然地問道:“石兄,你這就打算向小弟出手?多年未見,我真想和你好好聊聊。”
石鳳陽飄身離了坐騎,往前走了三步,回答道:“你我無話可說。”
吳道祖頗似惋惜地搖頭道:“石兄,我最不忍殺的就是你──你我同病相憐啊!”
“石老爺子不快樂,不過是隱居始信峰寄情山水。”楊恆插話道:“你不開心,卻要全天下的人陪著你一塊兒難受。這算什麼同病相憐?”
吳道祖愣了下,嘿然道:“說得也對,我就是想讓全天下人陪著自己一塊兒不開心!”體內紫氣冉冉升騰,在身周形成一束龐大的雲柱,呼呼旋轉衝向天際,越是往上變得越粗,到後來已是遮蔽了半邊虛空。
“太古碎空斬──”蝶幽兒冷冷譏誚道:“到底是誰拾人牙慧,全無新意?”
可這時吳道祖卻不再應聲,他的視線須臾不離地緊盯在石鳳陽的身上,臉上露出一種又是訝異又是讚歎的奇怪表情,問道:“石兄,這便是你曾對小弟提及過的‘道虛七訣’之一──‘抱殘守缺訣’麼?果然了不起。”
石鳳陽飄立空中,淡然道:“抱殘未必守缺。”左手背在腰後,右手掌心朝上橫懸胸前,五指蜷曲指尖似攏未攏,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青蓮,冒出淡淡輕煙。
這輕煙較之吳道祖身周不可一世的紫氣雲柱,便似水滴之於汪洋,渺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