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柳耀忠是非常明白的。辦企業這幾年,他深知與客戶打交道時候的各種“規則”。儀表公司是東耀廠的一個大客戶。東耀廠有一半的業務來自於儀表公司,範學屬於柳耀忠得罪不起的人物。
憑心而論,由於東耀廠擁有獨特的樹脂改性技術,儀表公司下屬的各家企業也願意使用東耀廠生產的外殼,因為這種外殼耐磕碰,而且更加美觀,使用幾年仍然能夠保持出廠時候的光亮,深得使用者的好評。
柳耀忠知道,範學說要把原來讓東耀廠生產的外殼轉給其他企業。其實也就是一句威脅而已。但如果他對範學的話不作回應,那麼威脅就有可能變成現實,範學是儀表公司的一把手,採購誰家的配件,是他一句話就能夠決定的。
讓柳耀忠覺得為難的是,範學在提出要“談談”之後,似乎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希望東耀廠的“小蔣”也一併在場。這個“小蔣”自然就是指蔣巧雲了。她在廠裡擔任行政科長,有一次柳耀忠招待範學的時候。蔣巧雲也在座。正是那一次的邂逅,讓範學對蔣巧雲念念不忘。
範學其人的作風,柳耀忠是有所耳聞的,他實在不願意讓好友的妻子去做這種陪酒的事情。可是,當他在電話裡委婉地向範學說蔣巧雲不方便出席的時候,範學直截了當地表示。如果蔣巧雲不在場,那他們倆人之間是沒啥可談的。
柳耀忠糾結了兩天,最終還是支支吾吾地把這事告訴了蔣巧雲。蔣巧雲聽罷此事,沉默了半天,最後表示。為了廠子的興衰,她願意出席這次會談。
雙方會談的地點,正是楊新宇與秦海吃飯的這家高檔餐廳。範學見了蔣巧雲,眉開眼笑,三句話倒有兩句落在蔣巧雲的身上,酒杯更是一直沒有離手,巧立名目地逼著蔣巧雲喝酒。
柳耀忠從一開始還想搶著幫蔣巧雲喝酒,但他話一出口,就被範學冷冷地回絕了。柳耀忠看出來了,範學必定是不懷好意,但自己的命脈都攥在對方手上,他也不敢跟範學直接翻臉。他能夠做到的,就是在心裡劃出一條底線:喝酒可以,如果範學有進一步的企圖,那他拼出丟掉這個訂單,也不能讓朋友妻受辱……
“小蔣,你家裡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唉,這種事,真的很不幸啊。”範學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鹹豬手,打算在蔣巧雲的肩膀上拍一拍。
蔣巧雲不動聲色地朝旁邊閃了閃身,躲開範學的騷擾,勉強笑著說道:“多謝範經理的關心。”
“唉,遭遇了不幸,還是要堅強一些,你還年輕,還可以選擇新的生活嘛。”範學的話明顯就不對味了。
蔣巧雲把臉微微一沉,說道:“範經理……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範學輕鬆地笑著:“我是實話實說嘛,像你這樣年輕漂亮,成天守著一個殘廢,這不是一朵鮮花插在……”
“範經理!請你尊重一點!”蔣巧雲實在無法忍受了,如果不是顧及廠子的前途,她甚至有一種想猛猛抽範學一個耳光的衝動。
“哈哈,失言了,失言了,我罰酒一杯。”範學借酒裝瘋,他端起酒杯,卻沒有自罰,而是向蔣巧雲示意了一下,說道:“小蔣,陪我罰一杯吧?”
蔣巧雲強咬著牙關,搖了搖頭,說道:“範經理,我實在是喝不下了。要不,請柳廠長陪你喝吧。”
柳耀忠趕緊答應:“對對,範經理,小蔣酒量淺,女同志嘛……要不,我陪你喝吧。”
“你陪我?”範學把酒杯一放,冷笑道:“怎麼,我請誰喝酒,還要柳廠長你批准嗎?”
“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小蔣,你還行不行?要不……”柳耀忠臉憋得通紅,向蔣巧雲投去一束求救的目光。
蔣巧雲心中滿是苦楚,卻又無法說出來。她端起酒杯,向範學比劃了一下,說道:“範經理,請。”
“好!”範學痛痛快快地喝乾了自己杯子裡的酒,又盯著蔣巧雲像吃藥一樣把自己的酒喝完,然後抬起手喊了一聲:“服務員,再來一瓶!”
“範經理……不能再喝了。”柳耀忠趕緊阻攔,“您看,小蔣已經醉了,您……也有點醉了,咱們這酒,要不就喝到這吧。”
“醉了怕什麼?一醉解千愁嘛!”範學道,“我是同情小蔣的處境,想安慰安慰她,怎麼,我沒有這個資格嗎?”
“你的確沒有這個資格。”
一個聲音在他們旁邊響起。幾個人光顧著喝酒,沒注意到有人走到自己的桌邊,都嚇了一跳。柳耀忠抬眼看去,只見在自己身邊站著一個年輕人,臉色平靜,嘴角微微帶著一些嘲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