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酒沒了,眼前的迷茫也沒了,八月河川的早晨是清亮清亮的。清亮的嵐光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藍底白花衫子的妹子挑著一擔水從那邊走來。穀倉哥哥急忙站起,精神大振。

“你先走吧!今兒我要在這妹子炕上歇哩。”他朝周立通揮揮手。

“你連妹子的門檻也邁不進。”周立通激他。

“金子手裡攥,不怕她不讓我進。金子,金子,女人的身子。”酒的作用使穀倉哥哥挺了挺胸脯。

“有金子你也不敢,這妹子是圍子人的。”

“你說我不敢?天王老子的乾女兒我也敢。”

“眼見為實。”

“好!我今天叫你長長見識。”

周立通伸出了右手,他伸出了左手,兩隻巴掌一聲響,條件是周立通提的: 如果穀倉哥哥敢去抱住這漂亮妹子親一口,那塊砂金就全都歸他。這時,妹子正好過來。穀倉哥哥上前攔住,涎笑著呆望。妹子水眼一閃,知道遇了邪,連忙將一擔水放下,想快快回避。穀倉哥哥如狼似虎地撲過去,用一條胳膊將她摟住,看她左右掙扎著,便又倏然放開,嘿嘿嘿地傻笑著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對周立通搖搖頭,紅著臉嘆氣。

驢妹子(2)

“算了,妹子不願意,妹子不認識我了。”

“不能算!”

“有本事你來。”穀倉哥哥拍拍自己的棉衣,“金子押上啦!”他看周立通不動,便脫下棉衣扔到地上。

周立通頓時感到一陣緊張,猶豫了片刻,捏起拳頭給自己壯壯膽,猛跳過去,從後面抱住轉身就要逃走的妹子,吊長脖子,瞎豬滾泥般地將頭探來扭去,也不知親在了哪裡,聽到叭的一聲響,便鬆了手,返身跳過去,一把揪起穀倉哥哥的棉衣,將裡邊的一塊補丁嘩啦撕開:一眨眼,那塊用棉花裹著的砂金就揣進了他的懷裡。妹子看著有點納悶了,想惱又惱不起來,呆愣地望著這兩個可憎可笑神經又有點毛病的怪人。穀倉哥哥憨憨地笑起來:他們不過是趁興耍笑,吃辛吃苦、擔驚受怕弄到手的金子,哪能就這樣移了主兒呢!大不了分給他一少半。可週立通卻是個不會耍笑、實實在在的角色。他丟下女人和夥伴,也丟下了全部的義氣和友情,轉身就跑。等穀倉哥哥醒過神來大步攆過去時,他已經消逝了。土坯房那邊的杉木林為周立通做了半路剪徑的同謀。

“立通!立通!”

這急切憂慮的喊聲先把穀倉哥哥自己喊懵了。他一屁股坐在杉木林邊,用一隻手又撕頭髮又捶胸。捶夠了,一蹦子跳起,就要追,一側身,見妹子立在身邊。他愣了。她卻在用眼睛微笑。好眼睛,水色盪漾,勾男人的魂兒只需輕輕一晃。他不由地平靜了許多,想給她說幾句歉疚的話,可詞兒一時卷不上舌頭,急了,便又開始捶自己,捶了一下,第二下就用錯了手。他哎喲一聲,抱著右手原地跺腳。痛苦非常適時地讓他清醒了許多:好一個出人頭地的金掌櫃,竟是這樣的不堪一擊。做作的強悍,在眾人面前假裝的天地不怕的派頭,一時半會的勇武,統統都被迅速剝去了。原來,赤裸裸的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把冒險當樂趣的真正的淘金漢。他之所以離開大家,僅僅是因為他已經有了金子。既然古金場對他的厚愛被他看做了攆他回去的訊號,他何苦要為了別人、為了黃金臺把性命搭上呢!金場上的人命說丟就丟,一個懦夫呆漢是沒有理由陶醉於危險之中的。可現在,身子殘了,金子也丟了,剩下的就只好交給時間和命運了。人們都說,團伙裡昧了金子的人要受到粉身碎骨的懲罰。那麼,對他的懲罰是已經降臨了,還是正在半路上向他悄悄遁進呢?往後,他的那些夥計們的命運又將如何?在村裡他是個出類拔萃的好小夥,糾集鄉親們出來闖蕩金場,他又是掌櫃的,他是無法擺脫這種牽掛的。

他任憑妹子扶住自己因眩暈幾欲摔倒的身子,任憑她捧著自己斷了兩根手指的手去驚駭無主地吹拂涼氣,又任憑她拉著自己的胳膊離開溼潤清新的林帶邊緣,走進了她那間土坯房。

穀倉哥哥斜靠在被垛上,像個娃娃,一聲不吭地看著她給自己換藥。妹子家也有紫葉草,而且是曬乾後碾成面的,混雜著消炎粉和不知從哪個神廟撮來的香灰。野草拌家藥,再加一點祈求神明福佑的虔敬,這就成了一個女人的全部願望。她將這願望厚厚撒上一層,再拿出一塊白布來小心翼翼地包紮,手兒綿軟冰涼,不時地撩起睫毛瞟他一眼。穀倉哥哥一個大男人,即使渾身創傷,也沒有他痛苦的份了。

“你碰上強盜了?”

他搖頭,忙又點頭。他不想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