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哪裡知道她的這位三弟心裡早已經有放棄陳家的打算,一旦事情真的毫無轉圜,他們幾兄弟不可能為一名外嫁女與第一權臣袁沛反目,置邵氏整族於險地。
邵氏一邊流淚一邊將袁氏如何死於如玉之手,及李博來府上談事情時,卻被人大白天打劫一事說了,至於讓陳家與二皇子扯上關係的盛家那段公案,邵家不但知情的,當年還得過不少好處,因此邵氏兄妹很有默契地避開此事,一個字也沒提起。
邵行真越聽臉色越難看,“如果我是二皇子,也會認為那件劫案與陳府有關聯,至少也會懷疑是陳府的人洩漏了李博的行蹤,那失物能找回便罷,若是找不回來陳府將有不盡的麻煩。另外袁氏這件事,大姐也是糊塗透頂,袁氏既然已死,那便是死無對證,即便要審也該由雙方長輩或主事的人共同進行。京城到揚州來回怎麼也得六七日,有了這段緩衝的時間大姐什麼手段使不出來?如今袁氏被確定為被人謀害,即便袁家認可袁氏之死與陳家主子們無關,可陳府持家不善,導致袁氏身死的責任卻是無論如何也免不了的,況且袁沛的護犢整個大順朝都有名,陳家這回惹了大禍了。”
邵氏惶然,“可當時黃老太醫那老貨一口咬定袁氏是死於水葵草花粉,袁崇兄妹又不依不饒,非要當時給個說法,幸好嫻兒機靈,又將袁氏的貼身丫鬟給繞了進來,我們雖然沒辦法否認袁氏是被人害死的,卻可以將兇手之名推給袁家帶來的下人。”
“這事始終是陳府理虧,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袁家處理此事的人來了再說,現在先去見姐夫吧。”
邵氏本想與弟弟多說幾句話,邵行真卻想去見那讓人生厭的老癱子,便興趣缺缺地說道:“讓渝兒帶三弟去吧,大姐先回內院準備飯菜,你一路急趕,早些過來用晚膳。”
邵行真去見陳壽源也不過是探底,想知道陳家到底還有幾分希望,一見到陳壽源躺在床上口鼻歪斜,一動不動的樣子,心中便涼了半截,轉頭又看到陳謫仙臉上那些醜陋的疤痕,更是喪氣,由此得出結論——陳家敗了,根本不值邵家伸手。現在邵行真考慮的是如何將邵家摘出來,他相信就是做了監察御史的長兄見到此種情形也會做此決定。
邵行真只在陳壽源充滿怪味的房間裡站了一小會兒,便回了早就準備好的外院客房,立即揮墨寫就密信,派心腹連夜送給長兄。
陳嫻雅兩姐妹與婭姐兒在邵氏屋裡等候邵行真的到來,陳莫渝更是站坐不安,這幾日來他惶惶不安,尤其是不能確定袁氏死後,將來袁家人會如何對待他,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陳莫渝形銷骨立,腰也不再挺直,頭上更是多了許多白髮,如同暮氣沉沉的中年人。
邵氏的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邵行真是她一手帶大的嫡親三弟,情分與別的兄弟姐妹都不同,有他在陳府鎮著,她終於可以不必獨自一人去面對盛怒的袁家了。
“三舅老爺過來了!”有婆子在門外回道,邵氏示意陳莫渝到院子門口迎接。
邵行真看起來很年輕,應該剛過而立之年,面白無鬚,大眼削臉,眉眼與邵氏有幾分相似,著一件青色綢袍,腳蹬黑色厚底棉靴,十分的家常,完全看不出正緩步走向上首的普通青年乃朝廷的正四品大員。
“你們過來見過三舅舅!”邵氏眼角帶笑地吩咐陳莫渝幾個。
陳嫻雅將婭姐兒交給紫鶯,整整衣衫與陳淑雅一起隨著陳莫渝大禮拜見邵行真。
“不必見外,快起來吧!臨來時三舅母給你們每人準備了一份瑤州土儀,回各自的院子時記得帶上。”邵行真的聲音也很溫厚可親。
“謝三舅舅!”幾人齊聲稱謝,陳嫻雅卻感覺到一股凜冽中帶有探究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久久不散,陳嫻雅心中凜然,這邵行真的目光與箐先生的有得一拼,難道又有麻煩事兒了?
“你就是嫻姐兒?”
“是!”陳嫻雅規規矩矩地回答,不敢冒然抬頭。
“果然與從前判若兩人!”邵行真的話落在旁人耳朵裡是感慨,落在陳嫻雅耳中卻只剩下心驚,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的急躁,她的變化在旁人眼裡的確太驚人了些。
“這也算是府裡唯一一樁順心的事,從前嫻姐兒可憐得連她親老子都不待見,也虧了她老子踹了她一腳,反而讓她的病根從此去了,還比同齡的小姐兒更懂事!”邵氏說起這唯一的女兒眼裡竟然出現了些許神采。
邵行真沒有接話,看向陳嫻雅的目光更加意味難明。隨後紫鶯又抱著婭姐兒上前給邵行真磕頭,得了一枚綠瑩瑩的玉佩做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