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到文廟,就被那裡莊嚴、肅穆的氣氛給鎮攝住了,被祭祀時,那繁瑣的禮節弄得手忙腳亂了。可以說,那裡每一件器物,每一個樂章,每一次拜舞,都有學問、有典故;而念大學士馮銓為他撰寫的疏文,更是佶屈聱牙,若不是事先已圈點,他一定讀不斷句。他知道自己在大堂上表現得十分拘謹,一點也不揮灑大度,一點也沒有主持軍國大計時,那麼倜儻自如,心中在想,後面那一班漢臣一定在看他的笑話。
但他仍認認真真地拜,認認真真地讀,且認認真真去體會。迴鑾的路上,他仍在想著孔子的話,心想,一部《論語》,洋洋灑灑上萬言,句句都是治國的寶典、做人的要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固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就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這樣的話,細細體會,也充滿著機敏和睿智,就像是對自己說的。
多爾袞感嘆,自己雖生長在帝王之家,但對儒家經典的研習卻缺乏根基,這是與生俱來的缺陷,眼下,皇帝年幼,自己肩負輔佐幼主的重擔,馬上能得天下,卻不能於馬上治理之,何況還要以少數滿人,來治理大多數漢人呢?
想到此,他決定今後的努力目標——一定要多多請教名師,於儒家的經典,細細探求,儘量弄懂其中的奧義。不想回到宮中,才兩天時間,案上待批閱的奏章已摞成了一座小山,沒奈何,他只能坐下來,一件一件地批閱。
第一份是金之俊上的。金之俊的侍郎銜雖仍掛在兵部,眼下卻上了一道事權有關戶部的奏章:秋征在即,應作早籌;示信於民,就在今日。萬曆年間,張居正為相,曾寬免民間賦稅,但天啟後,年年加徵,遼餉、剿餉、練餉,名目繁多,差役下鄉,如狼似虎,弄得民怨沸騰,導致天下大亂。攝政王既有省刑薄賦的曉諭,便應從現在做起,以往所有加徵,都應豁免,恢復萬曆年間的則例標準,徵糧時,朝廷只須將此旨意曉諭地方官,級級催督便可,不必再派欽差下去,以免轉生滋擾。
多爾袞看了這道奏章,不由連連點頭。立即想起那一回與金之俊在酒樓上相見時,金之俊和他談起朱明弊政的情景,當時,金之俊痛抵崇禎皇帝的歷次加徵,認為國家徒蒙“加徵”的惡名,好處卻落到胥吏手上,貪官汙吏藉此層層敲比,百姓有苦無處訴說,不反又待如何?憤激之情,已是溢於言表。今天,金之俊又一次提出了省刑薄賦,多爾袞想,這個金之俊大概是怕孤健忘。多爾袞想,當時出加徵主意的官員,一定是苦於國用不足,才主張加徵,但不知實行起來,卻是國家沒有得到災惠,百姓卻遭了殃,成了飲鴆止渴之舉,以當時明朝的版圖,勝我大清多多,為什麼會出現國用不足呢,無非是浮員、冗吏太多,開支浩繁;吏治腐敗,因而層層中飽,只要精簡了人員,杜絕了中飽,國家財政便不會出現短缺了,又何必加徵呢?但要做到吏治清明、人員精幹,不是一蹴而就的,須一步步做起,為使世人放心,第一個步驟,就是宣佈我大清永不加賦……
百廢待興,多爾袞充滿了信心,乃提筆醮墨,在金之俊的奏章上批道:朱明之失,弊在擾民,歷年加徵,有害於民而無益於國,開源節流,興利除弊,何患國用不足?孔子曰: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孤特錄於此,請諸君同看,今年賦稅,可照萬曆舊章徵收。欽此。
多爾袞批後,自己覺得還可,便放在一邊,看另一份奏摺。就在這時,阿濟格一頭撞了進來。
多爾袞對阿濟格的到來很興奮,忙停了手中公事,起身和阿濟格行滿人的抱見之禮,然後讓座。
第215節:2 孔孟如此可惡(3)
此時,東暖閣內只有一張大坑,多爾袞就坐在坑上,欲阿濟格坐在旁邊,可阿濟格卻像沒看見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按說,滿人本有盤腿而坐的習慣,阿濟格這是舊習難改,可多爾袞卻認為不雅,乃拍拍坑席,說:
“十二哥,坐上來。”
阿濟格就像沒聽見似的,仍坐原地不動,平日兄弟相見時,那親密勁絲毫不見,只板著臉像在生悶氣。多爾袞以為是怪自己沒有出迎,便解釋說:
“十二哥今日凱旋,弟本應親迎,可實在抽不出身,你該不怪我吧?”
阿濟格麵皮動了動,勉強擠出一點笑,說:“沒什麼,你眼下是個大忙人了,連孔夫子的祭祀也要你來管了,又怎麼能來迎接我這個哥哥呢?”
多爾袞聽出阿濟格的弦外之音,不由笑了笑,接著說:“十二哥,人家對孔夫子那一份尊敬,是我們遠遠比不上的,就跟西藏人、蒙古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