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代,自洪武十三年太祖朱元璋以謀逆罪殺丞相胡惟庸,廢丞相制而興內閣制,雖說皇權歸一,但已是大開皇帝蔑視宰輔的先河,這以後若皇帝生性忮刻,內閣輔臣的日子多不好過,刑不上大夫成了一句空言,伴君如伴虎倒是不爭的事實,皇帝對臣子不滿意時,不但動不動就褪下褲子打屁股,且一旦天顏震怒,立馬叫你喋血西市。眼下的崇禎,更是將祖宗的惡習大而化之,他御極已十六年,十六年中,內閣大學士竟換了五十餘個,稍不如意便問罪,押赴菜市口的已不鮮見,罷黜的更是如過江之鯽,就在前不久,上一屆首輔周延儒就因謊報軍情、飾敗為勝,竟被賜死,而次輔、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的吳��乖詵鈧級絞κ保�蜓渝炊�懷渚��
時下輔臣為五人,陳演為首輔,依次為蔣德璟、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貢。陳演於崇禎十三年以禮部侍郎拜東閣大學士,與他一同入閣的還有謝升。去年謝升因陳新甲的事被罷免,直至被削藉,至今年首輔周延儒被殺,吳��懷渚��懊嬉幌碌沽巳�觶�卵荼惚煌頻絞贅ǖ奈蛔由稀K�撬拇ň�腥耍�炱舳�杲�浚�啪咂狡劍�詞�痔氨桑�嗄晡�攏��芰聳�摯曬鄣募宜劍�巰率本侄�矗�砦�贅ǎ�鶉沃卮螅���繅衙壬�送瞬匠檣碇�睿�彩陸圓輝賦鐾罰�鮃惶旌蛻兇慘惶熘印�
眼下他率眾輔臣進入文華殿後,山呼已畢,便分立兩旁,一個個低著頭,眼睛瞅著自己的鼻尖,誰也不開口。皇帝見狀,只好先說道:
“流寇已席捲三秦,行將犯闕,昨天議了大半天,迄無定論,眼下九卿中有人主張御駕親征,各位以為如何,你們繼續開議吧。”
眾臣一聽,不由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又一齊把目光投向首輔。
陳演在昨天退朝後,便在朝房聽文武百官們說起此事。他想,孫傳庭雖敗,眼下襬在山西及宣大一線官軍仍有百萬之多,受繼任督師餘應桂節制。餘應桂若能收合餘燼,死守黃河天險,仍可與流寇一決雌雄,最不濟也可抵擋一陣子,怎麼就想起御駕親征呢,御駕親征可不是小事,一旦遭遇不測,失陷乘輿,這可是天大的罪名。可回頭一想,收合餘燼,死守黃河,餘應桂能做到嗎?要知道,他所節制的所謂百餘萬官軍只是見於兵部名冊,實數只怕要打對摺,能戰之兵又要打對摺,疲兵弱卒、朽甲鈍戈,根本就上不了戰陣,何況將士離心,士卒不肯用命呢。
想到這些,陳演漸漸明白李邦華的所謂“御駕親征”其實就是遷都的另一種說法。比照利害,反覆思量,覺得處在這種情況下,遷都未嘗不是辦法,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當年瓦剌入侵,英宗被俘於土木堡,滿朝公卿無不惶然,大學士徐有貞提出遷都,兵部尚書于謙力排眾議,一邊尊郕王為帝,以絕也先之望,一邊調兵遣將,拒敵於九門,終於穩定局勢。後人評論此事,都說徐有貞主張遷都是誤國之舉。眼下流寇犯闕,自己若也贊成遷都,將來後人會如何評說呢?
待面君開議,他見皇帝裝糊塗,有話不肯明說,心想,皇帝不想擔名聲,自己身為首輔,便不怕擔責任?躊躕再三,終於想出以糊塗對糊塗的法子,乃匍伏奏道:
第9節:3 御駕親征(3)
“據臣所知,孫子兵法上說: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眼下賊勢雖眾,不過烏合,皇上以萬乘之尊,豈宜輕出?所謂隋珠彈雀,必為世人所輕。若有閃失,豈不動搖國本?臣鰓鰓過慮者,正基於此,親征之議,臣實在不敢苟同。”
陳演此說雖引經據典,卻很不合皇帝之意——原希望“遷都”二字能從臣子口中出來,若眾人都說好,皇上可得從善如流的美名;否則,追究起失陷神京的責任,拿一二個臣子問罪便得了。這些年,凡遇大事都是這麼辦的,這就是他自認英明之處。不想皇帝耍奸,臣子也耍奸,你說月亮是掛在樹上的銅盆,他便說這銅盆還真圓得可愛。看來,一番心思白用了,於是,不待陳演說完,他馬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
“唉——若卿等果能深體朕意,出奇謀於廟堂之上,若將士果能疆場效命,奮勇當先,朕又何嘗樂意親征?”
這話兩個前提都是針對臣子的,恨鐵不成鋼已是溢於言表了,眾臣不由悚然,次輔蔣德璟尚在猶豫,一邊的魏藻德馬上接言了。
魏藻德為京郊通州人,是崇禎十三年庚辰科的狀元。說起他這個狀元,來得十分僥倖——在文華殿殿試時,崇禎召集前四十名進士問道:時下內外交訌,何以報仇雪恥?別人尚在思索,他卻立刻以“知恥”二字對。不想這二字很合崇禎之意,立刻將他拔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