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的目光明澈當中又透著一種無法撼動的堅定。
她隔著衣袖用力的握了李瑞祥的一隻手腕,手下力道微微有點兒大,似是在向他傳遞一種無聲的力量。
“你——”李瑞祥的嘴唇痙攣似的動了動,但是那一刻,喉頭卻是莫名阻塞的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男子素來平和安靜的眉眼和心海之中都在這一刻波瀾迭起。
眼前的這個少女,便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和他之間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這麼久了,他孤身一人在這爾虞我詐的冰冷宮牆之內行走,看似是離她很近,卻是從不曾奢望過還會有這樣的一天,更沒有想過會有機會和她相認。
“潯陽——”許久之後,李瑞祥也還是難以壓制心中複雜湧動的情緒,他的聲音澀啞,緩緩的開口。
“褚琪炎不會善罷甘休的,此地不宜久留!”褚潯陽道,對他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然後回頭對延陵君道:“你們先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嗯!”延陵君頷首。
褚潯陽便一轉身,往離的最近的宮門的方向奔去。
待到她走的遠了,李瑞祥才又按著胸口,稍稍佝僂了腰身狠喘了幾口氣,苦澀道:“何必又要她再傷心?”
延陵君這才從遠處收回目光,卻沒接他的話,只就捏了他的手腕把脈。
這一次,李瑞祥並沒有拒絕。
因為心裡早有準備,延陵君給他探脈之後也無過多的表情,只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半透明的青綠色藥丸遞給他。
李瑞祥也沒多問,直接接過那藥丸吞了。
延陵君將那瓶子重新收好之後方才淡淡說道:“你不懂她要的是什麼,其實有些事,你介懷,她卻未必。我是能瞞著她一輩子,不叫她知道,也許你不介意,可是這對她來說也不公平。”
李瑞祥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的沒有接茬。
延陵君這才又看向了他道:“芯寶她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如果你覺得隱瞞真相就是為她考慮,那就大錯特錯了,她不是那樣沒有擔當的女子,這世上的任何真相她都受得起,她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懦弱。她的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從來就不是建立在那個尊貴的身份上的,而是融於血脈當中。她這一生,是該生活在雲端,但她真正需要的卻是問心無愧。”
趙妃的出身不高,甚至於也被許多人詬病。
如若大榮還在,那麼李瑞祥也不會有這樣的顧慮,可是現在——
一個前朝餘孽的身份,已經是將褚潯陽置於刀鋒之下了,現在再讓她去為了自己這麼一個將死之人困擾?這又何必?
李瑞祥原來的打算便是這樣,他自己悄無聲息的離開,生也好,死也罷,哪怕褚潯陽心裡對他的作為會有疑惑,可是她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時候,很多的事情就都可以隨著時間淡漠消散的。
他原也以為,哪怕只是為了不叫褚潯陽有心裡負擔,延陵君也應該會配合他來完成這個心願的。
卻是不曾想,延陵君的想法竟是和他完全的背道而馳。
延陵君的一番話聽的李瑞祥若有所感,不禁扭頭朝方才褚潯陽離開的方向看過去。
是啊,褚潯陽的驕傲是生在骨子裡的,是不需要任何人自以為是的憐憫和同情的。
“褚琪楓那裡——”失神了一會兒,李瑞祥忽而想起了什麼,就又正色朝延陵君看去。
“他跟方氏不一樣。”延陵君道。
“呵——”李瑞祥苦笑了一聲,遲疑片刻,終究還是不放心道:“我不是說這個,潯陽和他之間的這一重身份,即使不捅破,但到底也是難免尷尬,何況這世上事情從來就沒有絕對,萬一將來有一天把真相抖出來——”
“我和芯寶的打算,本來就是想等這裡的局勢大定之後就啟程回南華的。”延陵君道,說話間眼中終是忍不住浮現一抹憂慮的情緒,深深的看了李瑞祥一眼,“你受的內傷不輕,我只能說是盡力而為,既然是芯寶的選擇,我也只能請你不要拒絕。”
李瑞祥抿著唇角,不置可否,半晌,突然艱難的開口道:“心怡呢?”
“她的後事,卿水會處理妥當的。”延陵君道,頓了一下,又補充,“你現在的心情我多少是可以瞭解一些的,這麼多年她都等了,想必也在乎這三五個月的時間了吧!”
李瑞祥如果就只是為了要殺方氏的話,他是不願意牽累上褚潯陽,但要和延陵君聯手卻會多出很大的勝算了,可是他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