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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活到三十二歲的人,在重病的時候,突然叫自己的女兒去買兒時最愛喝的粥。
十歲出頭的小孩雖說比較懵懂,但雪芝的直覺告訴她,大爹爹狀況不好。
誰知她剛跑到山腳,就有弟子哭哭啼啼地跑下來說,宮主過世了。
雪芝趕回去的時候,弟子們哭的哭,喊的喊,要麼就是沉默。
終於到了心蓮閣,提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跨步進去。沒想到裡面安靜得有些離譜。重蓮還是以同樣的姿勢躺在床上。林宇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地握住他的手,淚水卻順著臉頰流下,一直浸透了整個領口。
半個時辰以前,重蓮還彎著眼角,對林宇凰笑道:“其實在你和芝兒剛出去的時候,我心裡還是很害怕的。”
林宇凰扯著嘴角,笑得很不好看:“你以為我是回來陪你的?我只是懶得去買你那個什麼豆子粥。”
“其實這個時候,我還是希望你陪著我……會不會怪我太懦弱?”
“都懦弱這麼多年了,還不都是我罩著你的。”
重蓮輕輕笑了笑:“凰兒,前段時間我才聽海棠和硃砂說,長安的福家布商才進了很多冰綃,我想如果把他們做成新衣給你穿,一定很好看。”
“你在跟我開玩笑麼?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把我當成姑娘來打扮,你少在我面前提那些花兒簪兒的,我難受。”
“不是的,我是說,做成新衣。”
林宇凰這才反應過來,咬緊牙關道:“那些是娘們兒喜歡的事,大爺不愛做。我倒是比較關心韋一昴新打的那把刀子,他號稱比天鬼神刃還要利索,我不信。”
“你啊,怎麼都還是不解風情。”重蓮稍微握緊他的手,“有人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不知道五百世過後,凰兒是否會在我身邊多停留一會兒?”
“我這人從來不說肉麻話,也不給人承諾,你這是在逼我。我這輩子我被你禍害多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下下下下輩子,你加起來都還不清。你積點德,說一點開心的事好不好?”
“我會等你五百世。”重蓮仍在笑著,但已疲倦至極,眼睛幾乎睜不開,“到時候,我還會帶著你遊奉天,參加英雄大會,去京城逛兵器鋪,騎著白馬,走遍長安的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很開心。讓所有人知道,我重蓮……永生永世,深愛林宇凰……”
時逢初夏,紅蓮盛放的季節。
重蓮躺在床頭的樣子,恍如熟睡一般,嘴角甚至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到最後,他還是緊緊握著林宇凰的手。直到那隻手都沒有溫度了,林宇凰還不肯放開。
雪芝從來沒見過二爹爹這樣哭過。但她知道,重蓮斷氣之前,林宇凰絕對沒有掉眼淚。
重火宮裡所有人都參加了重蓮的葬禮。入了棺,林宇凰用雙手挖了墳坑,卻在下葬的前一刻,又開棺抱著無力的屍體哭了幾個時辰才鬆了手。
雪芝如何都不會料到,人生中第一次經歷與親人的生離死別,物件竟然是大爹爹。
之後幾天幾夜,林宇凰一直沒有進食,穿著白褂子頭頂白帶子在重蓮墳墓前守著,最後暈倒在墓碑前面。
林宇凰再次醒來後沒多久,就徹底銷聲匿跡。
這也是雪芝不敢問他去了哪裡的原因。
如果哪一天聽到訊息說,二爹爹也去世了,她真的不知還有多少力氣去負荷這樣的打擊。
至於她的傷口,大夫說,沒有及時處理,流膿了。過些年可能會淡些,但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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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位置上,就聽到琉璃正在和穆遠說話:“這些年英雄大會比武制度改過以後,參加的人確實多了,也稍微公平些。不過看上去就沒以前那麼刺激,時間也拖得更長了,你看前面那個小子,武功這麼臭還上去打,換做以往,恐怕都是高手角逐。”
穆遠道:“你說的那個人,招式使得非常古怪,也不大靈光,但是資質一定很好。”
這時,身後有人突然站起來,朝著琉璃大吼道:“敢這麼說我們小師弟,你要死啊!”
琉璃回頭看看那人,冷笑道:“你們又是哪個門派的?我說他,又沒說你。”
身後一群男子都站著,遠遠望著臺上正在比武的少年。導致他們身後的人都沒辦法看到擂臺,紛紛抱怨。最奇特的是,這幫男人舉止都有些沒教養,卻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再一仔細看,竟個個長得眉清目秀,就是氣質稍微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