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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父親(1)

賀小英的家不在機關住宅小區,賀仲平是從白綿基層幹部一步一步升遷上來的。他在鄉鎮做組織科長的時候,賀小英跟著母親丁桂芳住在老家的村子裡,丁桂芳中專畢業,在鎮上的計劃生育站上班,賀小英每天坐著母親的腳踏車去鎮中心小學上學,雖然每天一家三口活動的範圍都在一平方公里範圍內,賀小英還是一星期才能見到一次父親。賀仲平很少笑,從基層幹上來的幹部一般走兩個極端:要麼十分放曠,愛說愛逗是個熱鬧人兒;要麼就是一本正經,冷面冷心。尤其是對兒子,賀仲平更是極少露出笑臉。他信奉“棍棒出孝子”這句老話。也許是因為在工作上做過太多人的思想工作的緣故,回到家裡他沒有餘情去和兒子蘑菇,常常是很利落地用一巴掌解決問題。有一次,一家三口難得坐到一起吃飯,賀仲平給兒子夾了塊肉,偏又夾的是塊白晃晃的肥肉,賀小英看看肉,不敢不吃,可一放到嘴裡,又膩得乾嘔出來,賀仲平冷眼看著兒子張開嘴要把肉吐回到碗裡,揚手就是一嘴巴,硬是把肉攔在了嘴巴里。賀小英眼淚汪汪地把肉囫圇嚥到肚子裡。丁桂芳捧著碗,看得眼裡也噙著淚,卻並不吭聲。兒子頑皮,壓根兒不怕她,有父親鎮壓著,不至於教不成材。賀仲平即使教育兒子下手太狠,她當面也絕不吱聲,直到事情過去,才抹著眼淚背後悄悄勸兒子:“你爸工作的事那麼煩,偶爾心情不好,你也別往心裡去。他在外面操持,說來說去都是為你,為這個家,要理解爸爸的不容易……”

隨著賀仲平工作的調動,家從鄉下搬到了縣城,再搬進白綿市裡,在城區的黃金地段買了套房子,賀小英也從一個縣城的中學升入了綿湖中學讀高中,丁桂芳也隨之調入市區。賀小英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鄉土味兒之前,就已經消退了鄉土味兒,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言談舉止,甚至口音都和城裡孩子一模一樣了。不過一軟一硬的家庭教育將賀小英搓揉成了一個個性隨和、脾氣溫吞的老好人——尊敬長輩,團結同學,憑著這副好脾性兒,老師同學都喜歡他。在朋友之間,他倒像一副黏膠似的,左昀和趙根林這兩個針尖兒對麥芒的人都能因他而捏合到一起。

他取出手機看了一眼:1點21分。他的家在四樓,這樓盤是單樓梯上去,一單元一戶。他上樓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一輛車停在了他家門口。抬頭一看,自己家客廳的燈還都亮著,不由暗暗叫苦。不知道哪個不知趣的客人這麼晚了還賴在他家不走,本來還可以趁父母都睡覺偷偷溜進房間,然後抵賴說很早就回來的。他心裡一邊咒罵,一邊拿鑰匙開門,先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笑,才推門進去。

客廳裡坐著堂兄賀小飛和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見著兒子,賀仲平劈頭喝道:“這麼晚才回來?到哪兒鬼混去了?”不等他呵斥完,坐著的那女人已經扶著沙發站了起來,朝賀小英上下打量,頓時笑道:“賀書記,真有你的啊,這麼帥的兒子也生得出來,看這臉模子,這身條兒,比你年輕時候還英俊吧!”

賀小飛也招呼了一聲:“小英回來啦?”

賀小英被誇得渾身不自在,靦腆地擦了一下鼻子尖兒,朝客人們笑笑,再朝父親解釋:“省行來了人,是對口部門的,辦公室叫我也參加接待,吃完飯又招待他們唱歌跳舞,就回來晚了。”

賀仲平面色稍緩,卻還是訓道:“雖然是領導安排,這種接待還是能不參加就不參加,就算參加了,也該早點回來,不要影響第二天的工作!”

丁桂芳在臥室裡趕緊喚道:“小英回來啦?怎麼忙到這麼晚,要不要吃夜宵?”

賀小英樂得開溜,連聲說:“要呀,飯桌上光忙著敬酒了,這會肚子餓得咕咕叫呢,家裡有什麼好吃的?我自己弄,你別起來了。”說著便進廚房去了。不到一分鐘,丁桂芳還是披了件外套,穿著睡衣睡褲從臥室出來了:“你不會弄的,我給你煮碗餛飩,一會兒要睡覺了,吃點好消化的。”

賀小英看著母親開啟冰箱門,賀仲平在客廳裡叫道:“把廚房門關上,別弄得一屋子的油煙。”賀小英關上門,拇指朝門外一豎,壓低聲音問母親:“那個女人是誰呀?”

丁桂芳“啪”的擰開燃氣灶,朝鍋裡倒水,輕聲道:“你看她那個打扮做派,交際花兒似的,還能是誰?沒釦子的女人。”

賀小英吐了吐舌頭:“著名的一枝花就這個德行呀?她該有50歲了吧。”

丁桂芳抿嘴一笑:“別亂說,人家可是沒結婚的大美人兒,又漂亮又有本事,哪像你媽,一輩子就是個跟灶丫頭。”

賀小英摟住媽媽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