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裡吧!林染像一個巫婆一樣在臨去的一剎那給我施了一條惡毒的咒語。它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籠罩著我偶爾閃過的對於林染的回憶,它讓我真切地感覺到一直以來是我愧對了林染,愧對了我和她之間的愛情——如果充其量那可以稱為愛情的話。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我丟掉了理直氣壯地走上街頭的勇氣,像一隻偷竊的老鼠一樣縮在了那個昏暗擁擠的屋裡。
人們習慣上把這個混亂不堪的南方小城叫作向鎮。作為一個外人我並不能理解這個名字內在的含義,就像我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總是把一樓的地方用作倉庫與門面。林染語重心長地告訴我——那是為了防止大水。是的,他們為了預防突如其來的水澇,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矗立起了數不清的紅瓦小樓,以及底層數不清的各種門市。這裡的一切使向鎮顯得越發擁擠。兩年前我以一個求學者的身份孤身來到了這裡,像每一個懷夢的大學生一樣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嚮往與期望。然而兩年之後,我仍然孑然一身地站立在這塊骯髒的土地上,懷中所揣的僅僅只剩下一掬夢想,一掬對於文學的夢想。
我總是在夕陽親切的愛撫下輕輕地走進這個小鎮,手中捧著用心血濾出來的詩稿。當我平靜地接受了蘇流女死亡的訊息之後,原本充滿希望的生活變得混亂起來。我成了一個敘述者,一個以詩歌或者小說的方式來講述自己過去的人。
影印社裡的女人每次都把我的詩稿平平地舉到面前。她安靜地坐在印表機前的椅子上,雙眼露出著迷的神色。有時,她會禁不住朗誦出來——
九月,一匹馬的寂寞,一具人的軀殼,一隻筆的落寞
九月,一次迴歸,或者遠離。一場夢想,或者一次旅行
九月,灰被灰嘲笑。灰下的枝,爬過冬天
……
她彷彿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列印出來的詩稿遲遲不肯遞到我的手裡。我耐心地看著她——一張精緻嫵媚的面孔,年齡與我相仿。一身時尚豔麗的裝束,絲毫也沒有起到掩飾其中那個野性的肉體的作用。
“多麼美妙的詩啊!你看,九月,一匹馬的寂寞,一具人的軀殼,一隻筆的落寞……”她還想矯情地繼續朗誦下去,然而她抬頭望到了我的眼睛。“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等急了吧。可是,這詩真的是太好了!”她滿懷歉意地將稿子遞給了我。“以後,我還能看到這麼美的詩嗎?”
聰明的讀者,我相信講到這裡你們一定已經猜出這個女人的名字了吧。是的,在詩歌的促使下,我和林染的相識也呈現出了美妙的詩意。同樣是在詩歌的催化下,我們兩個的感情突飛猛進,並且很快就步入了同居者的行列。這些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好,我彷彿已經徹底擺脫了蘇流女死亡的陰影。
然而,一切都只是假像。在之後的日子裡,我再也沒有如她所願地寫出另林染神情振奮的詩來,而她,好象對此也完全失去了興趣。我延續著無節奏的生活,林染卻開始瘋狂地擺弄起了自己的身體。她從市場上買來大量廉價卻時尚妖豔的衣物,一股腦地堆在了我這個狹小的屋子裡。她每天裸露著身體在我的面前走來走去,因為她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去思考今天該穿哪種樣式的衣服。如果要我中肯地來總結一下我和林染之間的感情——我始終也不認為那就是所謂的愛情——她在情感萌發的階段喜歡的僅僅是我的詩歌,或者閱讀帶給她的快感。而我自始至終只能承認我唯一喜歡的只是她的身體,不,準確地說是需要。她在肉體上給予我的快感與詩歌在精神上給予我的快感並無異樣。而每當我和她充分地享受這種快感時卻總是清晰地記憶起曾經美麗樸實的蘇流女——
她總是板起她小巧的面孔,在璀璨的陽光下問我我們的愛情能維持多久。我的回答毫不遲疑,一輩子。然而,不夠。她說一輩子太短太短了,我們還沒有完全領悟到幸福的真諦,可是,我們就老了。
我現在只想對蘇流女說,我們並沒有老,你永遠都不會老去。你看,你的面容依舊那麼的美麗,你笑起來也還是那樣的燦爛。你就像一把雕刻刀一樣把你二十歲時的光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子裡,把我們美好的愛情刻在了我的腦子裡。可是——
可是,我們卻再也不能幸福地呆在一起了。
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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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年我走進圍牆的時候,天空是灰濛濛的。這種灰濛濛的氣象主要是由於大氣汙染所致。除此之外另有一個原因,便是人們的悲痛情緒。偉大的革命導師鄧小平同志辭世,剛上軌道的社會主義建設又要面臨嚴峻的考驗。然而幾天之後,那個胖墩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