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不會就此放手。
立馬拔腿逃跑倒是脫了險了,但在鐵血團和同盟會面前卻顯不出咱爺們兒的本事。金善卿有些拿不準自己該幹什麼。
也罷。他抖了抖皮袍下襬上若有若無的塵土,踱著四方步,甩著袖頭,向那一小群洋人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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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3月,天津市鎮反辦公室第十八號審訊室。
鎮反幹部:別老表白自己,你也該講點實在東西了。
王九:(綽號“多一畫”,原為福壽湯館的夥計,現在是解放浴池的職工,面臨退職)我記得有個洋人,名字叫桑德森,起箇中國名叫桑春城,外號“桑砍頭”,據說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同時,這傢伙也是個“堂膩”,天天下晚來我這兒泡澡,就喜歡找人窮聊,中國話說得好,就是帶點廣東鳥語的味,罵起人來也厲害,南北大雜燴,可多半時候還是挺斯文的。整個華界的澡堂子,大概齊就這麼一個西洋“堂膩”,還讓我給趕上了。這傢伙身上白得活賽白條雞,胸口一大片紅毛,圍條大毛巾,往榻上一坐,老是拉著別的客人跟他喝茶,就著葛沽蘿蔔和五香果仁,跟著就是問東問西的一通海聊。有時聊得高興也請人吃飯,他的口味雜得很,門口幾家菜館輪著叫,什麼咕老肉、糖醋魚、賽螃蟹,有一次看見隔壁洗澡的叫了盤螞蟻上樹,他沒見過,硬是光著腚眼子,端了條大黃花跟人家換過來……
鎮反幹部:跟他來往的中國人有沒有一個叫金善卿的?
王九:有,金大少嘛,大關金家的後人,祖上是河北大關上的稅吏,發了幾輩子的財。光緒年間他還是天津出了名的狗少,到了宣統,好像是不一樣了,不那麼渾了,聽說他在外洋留過學。金大少不是堂膩,但也隔幾天來一趟,多半時候澡也不洗,就是跟桑德森嘰咕個沒完。我看,他們倆有事,不是窮聊。
鎮反幹部:是不是有什麼密謀?是見不得人的事?
王九:那是肯定的。您老想啊,一個洋鬼子跟個革命黨在一塊,有麼事?準不是好事。
第一章 沒有英雄的日子(4)
鎮反幹部:他是革命黨?不會吧。
王九:我也是聽人瞎說,當不得真。
就這麼一晃當,春節就過去了,鐵血團因為軍火的事不依不饒,可又能怎麼樣?金善卿心裡有根得很,貨丟了我賠錢就是了。反正他的運氣好,眼下情形不同了,丟貨的第二天,南方臨時政府跟袁世凱和談成功,隆裕太后下旨退位,同盟會也就不再鼓動北方革命黨搞暴動了。這樣一來,鐵血團要是拿了這批軍火,反而成了累贅,六萬塊龍洋的定金還給了他們,還請他們在有名的“八大成”之首聚和成吃了頓好的,他們自然滿意得很。但是,把這麼一批在列強軍隊中也算最好的槍支給丟了,金善卿心有不甘。
同時,他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判斷。他認為,同盟會跟袁世凱的合作根本就成不了,雙方全無真意。他每天盯著上海的《新聞報》、天津的《大公報》和英文的《京津泰晤士報》,從談判雙方各自提出的條件來看,兩方的利益相距甚遠,都想利用對方,把大清國弄下去,自己上臺坐江山。所以,孫文把臨時大總統的位子讓給袁世凱,也是迫不得已。
為了爭這個位子,過不了幾個月,雙方就得拉出軍隊,再幹一場。那個時候,這批軍火對同盟會來講就如同雪中送炭了。金善卿發現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不去請示同盟會,用自己的錢先把軍火撈出來。等雙方一開戰,這就是打破頭的搶手貨,不論賣給哪一方,都是幾倍、幾十倍的利市。當然,他只會用來支緩同盟會,這是他這個革命者的本分,同時,同盟會自然不會讓他白損了本錢,沒有現錢不要緊,頂出些產業來也不錯。他早就看中了同盟會在天津開的幾家賺錢的買賣,這也可以說是他恢復家業的頭一步。
算盤打得是不錯,對方方面面都交代得過去,也無損於他對同盟會的忠誠,下邊就得按部就班地幹活,想辦法撈軍火。
當然,如今日子不錯,除了鬧革命,該受用的還得受用。今天是正月初七,街上做小買賣的都上街了,金善卿早飯吃了一套煎餅果子、兩個炸糕,都是他的車伕一大早到北門外的耳朵眼衚衕和東南城角買來的,革命的樂趣就在於過好日子。美中不足的是缺碗鍋巴菜,這沒辦法,吃鍋巴菜得親自去,甭管你是多高的身份,也得跟拉膠皮、扛麻包的擠在一條板凳上吃,買回來味道就不對了。
冷不丁地,門房送進來兩張片子,小張的白卡片,不是咱們國民的東西。大清國的片子紙大字大,有紅似白,不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