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程,清修苑已在目前。只見苑前綠蔭沉沉,映得灣中的流水越發綠得可愛。煬帝不禁嘆道:“紅塵中有這般靜境,真好清修了。”
妥娘笑道:“像聖上般的福分,可也用不著什麼清修。此種境界,只合我們才配。” 煬帝道:“朕躬只恨前生沒有清修,今生不能夠做個像你們般的好花枝。”妥娘格的一笑道:“聖上還不知做女兒家的苦處,偏又眼熱我們了,要是真個做了女兒家,便再也不肯說這種話了。”他們兩個一席話,已是到了清修苑。妥娘靠舟水埠,一手提著槳,一手執了舟上的細練,跨上了水埠,將練兒系在樹根上,便扶了煬帝,走到水埠,同登岸上,把槳兒丟在草地上面,搶先入苑。見秦夫人正在繡她的小紅睡鞋,妥娘忙道:“聖上來了,夫人接駕。”秦夫人即將鞋兒一拋,亭亭上前。煬帝已經進苑,秦鳳琴俯伏迎接。煬帝搶上一步,扶起鳳琴,便低了頭兒,看她裙下雙鉤,不禁哈哈大笑。鳳琴好生詫異。只見煬帝對著妥娘點頭道:“你的話兒,果是真的。”妥娘也笑道:“賤妾原不是哄聖上。”鳳琴聽了他們的話兒,越發不解,水靈靈的一雙俊目,只睃著他們兩個。煬帝一眼瞧見了鳳琴拋在桌上的繡鞋兒,他便拿在手中,反覆把玩,就是不忍釋手,竟涎著臉兒對鳳琴道:“夫人這隻鞋兒給了朕可好?”妥娘在旁聽了,不禁格的一笑。煬帝也笑問她道:“你笑什麼呀?”
鳳琴不知底細,當作煬帝怒了妥娘,忙替她解釋道:“這個孩子慣是痴痴憨憨的,聖上瞧她年幼無知,恕了她一遭。”煬帝知鳳琴誤會了,忙道不去罪她,只問她笑什麼?妥娘緊介面道:“這隻鞋,夫人沒有繡好,聖上也不瞧瞧仔細,便向夫人索取,賤妾便禁不住笑了。”煬帝和秦夫人也不禁同聲大笑。鳳琴便道:“聖上若是不嫌汙瀆,賤妾尚有穿過的睡鞋,不妨拿一雙去好了。”煬帝聽說忙道:“有穿過的更好。”
妥娘又介面道:“夫人可知聖上今天怎會來的?”鳳琴微笑道:“我怎會知道。”
妥娘道:“本來夫人也猜不到的了。”煬帝恐妥娘說出真話,倒覺有些沒意思,忙搖著頭兒道:“不要你多嘴,朕會替夫人講的。”妥娘哪裡肯不說,儘自笑著道:“聖人原是為了夫人的金蓮而來。”鳳琴聽了,也有些刺耳,便佯嗔道:“妥娘!
敢是瘋了,怎的這般胡說,聖上來了多時,茶也不去獻來。”煬帝笑道:“茶倒不用,還是擺酒吧。”妥娘便招了其餘的美人,見過煬帝,即端整筵席。
那些酒菜,本是每天預備好的,只怕備了不用,因此煬帝一聲排席,不到一刻工夫,已是酒餚紛陳,堆了滿臺。煬帝居中坐下,命秦夫人坐在左首,命妥娘坐在右首。鳳琴暗暗詫異,怎的煬帝卻命妥娘陪席?哪知她已沾了雨露深恩。酒過三巡,煬帝笑對鳳琴道:“夫人允許給朕的鞋兒,可能此刻便給了朕。”鳳琴笑道:“待妾前去取來。”說著離席入內,不一會工夫,鳳琴袖了一雙鞋兒走出,重新落座,卻不即取出交與煬帝。煬帝又伸著手向鳳琴索取。鳳琴道:“方才聖上對妥娘說道,‘不要你多嘴,朕會替夫人講的’,不知是什麼話兒?請聖上說出,賤妾便將鞋兒送給聖上。”煬帝想不到鳳琴也會肆刁了,心下一個轉念,這原是說了不妨的。便笑將先前和妥娘對答的話,一一說了,連和妥娘私會的事也說給鳳琴聽了。鳳琴方始明白了一切,含笑向妥娘道賀。
妥娘想不到煬帝這般無賴,連這件事兒也不瞞人,已是羞慚萬分。鳳琴向她道賀,妥娘越發的粉臉通紅,低了頭,就是抬頭不起。煬帝哈哈笑道:“你也有怕人的時候呀?怎不再像黃鶯兒般的亂啼和朕鬥口。”妥娘只是不睬,直到煬帝又向鳳琴索取繡鞋,不去和她打趣,她才抬起頭兒。見鳳琴在袖中取出一又桃紅色的睡鞋,塞入煬帝手中道:“這一雙還是前天穿起的,尚有幾分新鮮,聖上玩了一回,要是厭了,便請還了賤妾,待妾自行毀掉,免得遺落在外面,給混帳人玩弄。”煬帝笑道:“這般可愛,怎會玩厭?夫人放心,朕拿了去,雖不是香花供奉,也當嚴密收藏,不致遺落在混帳人的手中。”煬帝說畢,便將那雙鞋兒細細賞玩。只見鞋面上繡了一又粉蝶,一朵牡丹花兒,顏色鮮明,栩栩若活。煬帝舉起杯兒,呷盡了一杯酒,也不用下酒菜,便將小鞋兒湊到鼻邊,用力的嗅了嗅,只覺得一股說不出的異香,直向腦門鑽進。便又舉起杯子再喝一杯,哪知杯中沒有酒,煬帝便呷了個空,慌得執壺斟酒的美人急忙斟上。煬帝也不動怒,仍幹了一杯。
那個斟酒的美人,起初見煬帝玩弄繡鞋的神情,十分有趣,她也瞧出了神,連杯中沒有酒兒,她都忘記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