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患無窮。”
“這倒也是一種說法。”馬大隆問,“第三呢?”
“第三,”王陽明從從容容說,“我是國家大臣,也有些門生弟子從我切磋議論。大臣以美色事君,形成風氣,所關不細。至於我與門生講學,一再提撕的,無非‘去人慾、求無理’六個字;誰知自家做去,卻是背道而馳。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誠,知行原是一件事,無端拿來分做兩截;說的正經話,行的荒唐事,人人齒冷,個個搖頭,我數十年苦功,想做一番有益世道人心的學問,毀於一旦,這個理怎麼說得過去?”
“佩眼、佩服!陽明先生,你若不說這第三層不敢的道理,我只當你愛惜羽毛,也還是個‘私’字、‘欲’字。”
“豈敢!某雖不才,還不敢如此自欺。”
“言歸正傳。”馬大隆道:“陽明先生,我知道你一片赤忱,可質天日,必以江彬憂,然則清君側的計將安出呢?”
“我有個最後打算,在天子面前,揪住江彬,數他的罪惡,請立降聖旨,置之於法;倘或皇上不納諫,我就活生生打死江彬,為他抵罪。”
“計之左矣!”馬大隆大搖其頭,“犯不著這麼做!而且,陽明先生,我看你也打不死江彬,除非身懷利刃。可是,身藏兇器,又怎麼到得了御前?”
“是,是!”王陽明很誠懇地,“原是拙計。”
“也不算太拙。”馬大隆笑笑,又不說下去了。
“馬先生,莫非你又有奇計?”
“計倒不奇,在乎決心。”馬大隆說,“而且也要有德之人才辦得到。”
“喔,請教!”
“陽明先生,以德服人,必有死士;你何不招募一位肯替你拚命的勇士,找個機會,一刀殺了江彬那個狗孃養的,豈不乾脆?”
“先生此計,直截了當,迫不得已之時,救急甚妙。無奈,”王陽明笑道:“我不肯做。”
馬大隆原不期望他會採納,只是慷慨大言,聊且快意而已。不過,看王陽明的意思甚誠,倒激發了他的雄心,默�地打算了一番,只待王陽明的行止定了,再作道理。
入山遊覽了三天,隨處流連,一時也看不盡九華勝處,王陽明惦念著南京或許有急要資訊,不敢再深入人跡所罕至的幽秀奧邃之處,與馬大隆回到古田,仍舊寄住在吳家。
下一天,張永的專差到了,尋著王陽明,遞上書信,信中有好訊息,也有壞訊息。好的是由於張永的疏通,皇帝對王陽明已經完全瞭解,張永告訴他,儘管回南昌照舊供職,不會再有麻煩。壞的是,皇帝已表示要在南京行一次祭天的大典,這就是說,要過了冬至才回京師,而此時不過才正月,皇帝在南京起碼還有十個且的逗留。
此外還有幾句話,說“乘輿在外,諸多顧慮;每一念及,寢食難安”,言外之意,暗示著有不測之禍。這當然是指江彬而言,王陽明知道,馬大隆也知道。
於是,他覺得到了可以吐露自己的心願的時候了。“陽明先生,”他問,“江彬日侍御前,萬一逆謀竊登,如之奈何?”
“所慮者正在此!幸而張永已有警惕,可以嚴加防範。”
“張永只一個人。隨扈的大臣,等閒不得近皇帝的身;與江彬相較,張永豈不顯得勢單?”
“是!”王陽明深深點頭,“卓見極是。”
“照此說,張永要幫手?”
“當然”
“陽明先生,”馬大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看我能不能做張永的幫手?”
王陽明不即答言,端坐著考慮了好一會說:“馬先生,你的本心,可敬之至!我決定舉薦。薦信我就寫。”
信寫好先拿給馬大隆看,這是王陽明光明磊落之處,因為這封信中對於馬大隆的來歷,有很坦率地說明。如果本人顧慮到曾與朱寧有密切的關係,不願張永知道,自己就可以斟酌決定,這封信要不要投。
其實,就是不說明他的來歷,馬大隆事先亦已考慮過。他不但不願隱瞞他與朱寧的關係;相反地,還要跟張永細談。因而對於王陽明的信,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
下山到了池州,王陽明暫且住下,等他的從人自蕪湖到後,再回江西;馬大隆則一葉輕舟,順流東去,直指南京。
到了地頭,馬大隆先投一處名為清玄宮的道觀,觀中的主持,是多年的舊交,法名由一,精通醫道,善飲健談,是個極有趣的“火居道士”。
相見歡然,一連喝了三天酒。到第四天,馬大隆向由一說:“今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