咐,如有風起,要及時叫他。我目送他離開,回到屋裡,將那隻紙鳶放好,想起他的孩子脾氣,不禁微笑起來。
忽聽有人道:“什麼事這麼高興?”我抬頭一看,卻是福臨,他道:“剛剛去向母后請安,哪知蘇茉爾說她昨晚睡的不安穩,正補著一覺,就沒進去。想著反正來了,就來看看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事笑,還沒和我說呢?”
我將博果爾的事說了,他笑道:“這種天氣怎麼放紙鳶,這小子,想到什麼就是什麼”,我將宮女端上的茶點奉上,福臨看看四周,忽然道:“反正你也閒著,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我問:“那是哪?”他微微一笑道:“到了就告訴你”。說罷轉身走出門去,我只得跟著,一眾太監侍女尾隨在後。
只見他出了慈寧宮,轉爾向西。我這些天常跟著博果爾在宮中走動,對一些大殿也有了大致的知道,不像當初那樣暈頭轉向了。我跟著福臨,只見他過永壽宮,繞過一道長廊,經體已殿、保華殿,轉而向東,到了一個大校場,由校場側進入,推開右手邊的一扇門,回頭等我。
我走上前,見到這是一間大屋,牆壁邊倚著幾個牛皮製的人形,樑上垂下幾隻大布袋,裡面似乎裝著米或沙土,右首角落裡立著一排兵刃架子。這種屋子我十五叔家便有一個,我知道是練習摔交的布庫房。此時屋裡正在練習的眾武士都已跪拜在地。
福臨對我笑道:“平日裡都是我向你討教學問上的事,今兒個,可得在你面前顯顯我的身手”。他吩咐隨行太監引我到西首長榻中坐好,轉身招了一名高大武士到面前道:“前些日子,你說的那些個扭抓的技巧,也不知管不管用,現下我要和你練練。”
那武士滿臉堆笑道:“皇上天資聰慧,一學就會,奴才們哪是您的對手”。福臨由太監解下外袍,露出裡面一身黑色的緊身短打,腰上繫著一條黃腰帶。太監跪在他身旁,將他腰間掛飾一一取下,用黃綢細細包好,捧在手裡,以免他摔角之時,玉器碎裂,劃到體膚。
那武士便垂首站在一旁,他光著上身,穿了牛皮褲子,辮子盤在頭上,肌肉虯結,胸口生著毿毿黑毛,一雙大手掌巨指粗。
福臨待太監們整理妥當,走到屋中間鋪就的大地毯中央,擺開架式。那武士走到他面前,微微側身,也擺了一個一樣的架式。福臨低喝一聲,撲上前去,和他扭抱在一起。他個子雖小,卻很靈活,指東顧西,伸手去拉對方的腰帶。只可惜他畢竟人小手短,拉了幾次也未碰到,就在這時,只見那武士忽地身子一矮,福臨乘機伸手拉住他的腰帶,我也沒看清他如何挪步使力,只聽那武士碩大的身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眾武士高聲喝彩,掌聲雷動。那胖武士這一交似乎摔的很重,搖搖擺擺地半天才站起身來。
福臨轉頭看我,我不禁抿嘴而笑,其實我小時常看十五叔與侍衛練摔角,雖然不懂這其中的奧妙,但這胖武士做假的功夫也太過粗劣,連我都看得出來,但看福臨的神情,我忽然明白,他很沉醉於這樣的快樂之中。
我朝他點頭微笑,心裡卻泛起一陣說不出的難受滋味。生在皇家,生來便是金枝玉葉,尤其是皇子們,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跟隨在側。皇子打個噴嚏,太監宮女們就惶恐不安,皇子顯露喜怒神色,身邊的人就如臨大難。更別說和皇子動手搏擊,去碰他的半片衣襟。就是在這摔角肉博之中,雖有肌膚摩擦,但也自然是皇上御手揮來,應聲便倒,御腳踢到,人已飛將出去,如此方可即討得皇上開心,又保自已的小命。
但,也正因此,皇子的寂寞便可想而知了。平生不要說與人打鬥玩耍,便是縱情大笑的時候只怕也沒幾次。
而我自小生長環境,其實與他十分相似。記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無意間撞見廚娘的兩個小兒在後院的泥地裡滾打嬉鬧。他們看到我,便邀我一同玩耍,從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後來開懷大笑,我完全投入在這份快樂中。但卻僅此一次,第二日我在約定時間到那裡,卻看見廚娘由侍衛督促含淚收拾包袱。
後院裡空蕩蕩的,我一直記得那日的風特別的大,我獨自站立許久,從此看到別的孩子玩耍便遠遠避開,那樣的快樂對我實在是奢侈之極的事。
我陷入沉思,抬眼看時,福臨又將一名武士甩了出去,他轉頭看我,忽然不再招人比試。眾太監立刻上前為他輕拭汗珠,穿好外衣。待一切就緒,他轉身出門而去。
我忙隨他走出,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走了一會,他放慢步子,等我走至他身邊,忽然說道;“你也看出他們是做假給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