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撐在地上。
阿提不去看她,目光停駐在前方,又道:“這樣一個手握重兵,一呼百諾之人,竟有人會告發他“曾有”謀權篡位的行徑?生前謀逆罪?這不可笑麼?想你阿瑪曾經是那樣風光的萬人之上,既然為皇父攝政王,自己備有御用衣物,有什麼稀奇?僅憑藉這樣的藉口便定了他的大罪,這還不夠匪夷所思麼?”
東莪聞言卻腦中一亮,猛然站起身來,驚詫回頭看她,厲聲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提沉默不答,只看著她,停了一會,才緩緩道:“聽了我的話,你只能想到這些麼?立即追問我的身份?如此而已?”她眼中暗光流動,輕輕嘆息道:“難道……在你的心裡,真的在袒護著誰麼?又或者,你害怕自己察覺,因而早早的便關上了思慮往事的那扇門麼?格格呀!格格!”
她二人一站一坐,久久對視,誰也沒有再說話。忽然一陣風吹過來,幾片細小的竹葉緩緩自二人的中間飄落下來,搖擺晃盪,許久方才掉在草坪上。
阿提伸手撿起一片來,拿在手中輕輕撫摸,說道:“格格,你倘若真心想要忘記過去,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什麼正邪對錯,榮辱功過,只當沒有看見,你可以繼續過你的日子。去找你師哥吧!他這會兒正在北京城裡到處尋你,你與他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或許可以平靜的度過一生。只是……你離開這裡,從此便忘了自己是誰吧!倘若你能做到,或許真會得到幸福,也未可知。”
東莪雙目不動,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慢慢轉身,小屋之上,有一個人依欄而立,向這邊張望,正是泰爾奇。在他身側的小屋之旁便有一條羊腸小道,彎彎曲曲的朝山外伸展,順著那裡,便能離開。
到外面的世界中去,雖然依舊是那樣孤獨,即使有承戟陪伴在旁也是一樣。可是,東莪此時卻不知怎地,對眼前的阿提有了一些懼意,她覺得自己是完全被剖析在此人面前,阿提的眼睛如同利刃一般,將她的每個傷口細細割開,令她想要快快的逃離開她。她看著腳下的草地,便想邁步。
只聽阿提聲音冰冷,在她身後響起:“你自己也知道的吧!知道沒有一個記憶是可以遺忘的,即使你將它埋的再深,也總是會出現在你眼前。天涯海角,這痛苦只有你一人能夠品嚐,任何人也不可能與你分享,為你分擔。泰爾奇與我為伴已近十年,可是……如果能尋得一個在一起時,也不會感到孤獨的人……那該有多好呀!”
這話雖輕,在東莪心中卻如同電流般疾掠而過。只聽身後有一些輕輕的響動,阿提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又道:“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留你,只不過想要告訴你我的感受而已,倘若可以逃避,沒有人願意面對痛苦,可是我早已下定決心,想要勝過這份回憶。”
她走至東莪面前站定,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臉?”她雖這樣問,可是卻並不等東莪回答,自顧自伸出右手,將臉上的黑紗拉下。
東莪面前立刻承現一張無比恐怖的面孔,這張臉上遍佈微微凸起的黑灰色腫塊,這些腫塊大小不一,有的好似還在潰爛。阿提的一張櫻桃小嘴被這些可怖的腫塊擠的向一邊歪斜,連脖頸處都有整片的黑垢延伸下去。東莪目瞪口呆,身體不由的微微發抖。
阿提神色漠然,蓋回黑紗道:“拜我的大恩人所賜,我被長期服入慢性毒藥,而在最後一劑重劑之後,不但容貌盡毀,還幾乎被毒死,如今我還每日都要服用大量解毒藥劑,稍有疏忽,便有喪命之憂。可這一切與我性命相比,都算不了什麼!我付出艱辛代價,終究保留下了這一條賤命。”
她的雙目流露東莪從未見過的熾熱之光,盯著東莪的眼睛道:“可是我歷經此種劫難,卻未想過要放棄自己。生不如死也好!苟延殘喘也罷!我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格格,你能像我這般自問嗎?”
天色不知何時已漸漸暗沉下來,東莪與她對立相望,只覺周遭一片寂靜,大地彷彿正在慢慢的沉澱下去,天地間迷茫一片,這一刻只有阿提眼中那一點星火異樣明亮。東莪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因為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好像正在向阿提靠近,只為了她的眼睛中那好似曾經熟悉的光芒。那裡有一點光,來自多年以前的某一日,來自屬於東莪的地方。是呀,天地蒼茫,無論走到哪裡,東莪實在沒有自信會快樂,她的身上有太多的印跡無法消除。
東莪不自覺得抻手去撫摸頸部的疤痕,這條傷疤隨著她的成長,已然漸漸變淡,但是它永遠不會消失。這是她代替阿瑪承受的第一個傷痕,也許從她出生之時,便早已註定,她會成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