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實在微不足道。如此煞費苦心的想出一段說辭來,目的竟是要讓格格自行離開麼?”她沉思片刻,搖了搖頭,轉向東莪又道:“可是,格格,我有一句話,卻是真真切切的要讓你知道!”
她目光清冷,一字一頓道:“這墓穴之中確實安放著你阿瑪的骨灰!”
東莪霍然抬頭,朝她注視。阿提道:“我可為此起誓”,她伸右手二指朝天,向東方跪下昂立道:“我赫蘭阿提今日在攝政王墓前向上天起誓,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謊言,當受五雷轟頂、全身毒發而亡,死後永世不得超生。”說罷,她回望東莪,並不立時站起。
東莪一動不動與她對視良久,這才輕輕道:“你起來說吧!我信你!”阿提站起身來,道:“那時我因有重傷在身,未至此地親見,可是……是泰爾奇親眼目矚一切,告之與我。當時的他怒色難抑,我從未見他有過那樣的神情,而後當晚他便不知所蹤了。一直到第四日的凌晨方才回來,我問起他,這才知道原來……他是想來此地為攝政王……收屍的!”東莪全身發抖,站立不穩,阿提忙扶住她。
東莪喘了口氣道:“那麼,是他為我阿瑪……”阿提搖頭道:“不,他未能如願。他來到這裡時,發現已有七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將王上的屍體安放棺木中,抬下山去。他一路尾隨,看到這七人將那棺木移到城外偏僻之地,四下支起火架燃燒,這七人繼而全體伏身叩拜,大哭起來。待棺木燃盡,他們又將骨灰整理,帶回到這墓穴中安放下去。想來這些人是你阿瑪的舊部,與泰爾奇卻是一樣的心思,願拼死為你阿瑪盡最後之力!”
她見東莪神色呆滯,忙喚了兩聲,卻見東莪慢慢轉頭,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會,輕聲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阿提道:“你阿瑪是咱們滿人的驕傲,是很受……”東莪打斷她又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阿提不明所以,正要相詢,看到東莪的目光,卻又忽然心中一動,道:“格格是問……他們母子二人為什麼要這麼做麼?為什麼要欺騙你?”
東莪軟弱無力地輕輕點頭。阿提道:“我也不能盡知!只是猜測他們對格格心存防備,彼時睿王新喪,餘威仍在,部下餘力尚存,再加上那所謂對睿王的謀反評證,他們自己或許也知實難服眾。因而,不能由得格格——睿王的唯一血脈存活於世,以免後患無窮。”
她想了一想又道:“可是他們沒有向格格下手,而是唱了這麼一出雙簧,使得格格自行離京,想來……這對他們而言,已是大大的寬厚。只是卻不曾想,那樣一個從未獨自出門的稚齡少女,在這亂世之中,這一路上會有多少兇險。哼!這也許也在他們計算之內吧,格格若遇得這些情形出事,他們卻是問心無愧的了!”
她正自思索,眼角卻帶動東莪的肩膀一顫一顫的似在動彈,她忙看向東莪時,卻見她臉上竟正慢慢顯露出一絲輕笑,無聲無息的笑了起來。阿提心下詫異,輕搖東莪的肩膀道:“格格,你怎麼了?”東莪轉頭看她,又看看四周,笑道:“這不可笑麼?你說,這還不夠可笑麼?”阿提一時無語應答。
東莪邊笑邊走,來到墓冢面前,向著墓碑注目良久,輕笑道:“阿瑪,您在嗎?您在的……是嗎?東莪實在是乏力極了,竟然還在想著,您倘若不在這裡,那就好啦!呵……呵,您倘若不在這裡,那又應該在何處呢?在盛京麼?我殺死阿克勃的那一日?在那個地方?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想?也不知道要怎麼做?阿瑪!您教我吧!東莪可以忍受孤苦無依,可是……這眼前的一切,東莪,已然無力承擔了!阿瑪!”她的笑聲漸響,這聲音在林中飄揚開來,漸漸變作淒涼的哭聲飛揚。阿提雙目淚溼,再看向東莪時,她已經撲倒在墳墓之前,放聲大哭。
四周風聲四起,如同嗚咽之聲,漸漸圍攏過來。天際漆黑一片,那勾月牙已被漫天的黑雲牢牢遮蓋,連幾點寒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哭聲如此淒厲,在寂靜的夜空迴盪盤旋,久久不息。林中一群不知名的大鳥,受到這哭聲驚擾,忽然自林中拍翅而起,在東莪上方的天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向雲深處展翅而去,漸漸沒入了黑暗之中。
許久許久,東莪跪在原地,她一臉淚痕,極緩地抬起頭來,風不知幾時起,又回覆輕柔,緩緩地在她身周圍繞。東莪努力縱目四望,但是在這昏濁的暗夜中,到處是憧憧的黑影,樹影如鬼魅般搖晃不定,山林間好似還有詭異的暗光緩緩流動。
夜,涼如水。
可是,在這初夏時分,有什麼時候東西卻開始漸漸蒙塵、結冰了……
第二卷 風雨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