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帕勃羅先生的看法不是奇異地相吻合,肯定他說的不錯嗎?
瑪麗亞也似乎很喜愛這位帕勃羅,這位美男子!
“他是個漂亮的人,”我說,“我也很喜歡他。可是,瑪麗亞,告訴我,你怎麼另外又會喜歡我這樣一個沉悶無聊的老傢伙?我”既不漂亮,頭髮也已灰白,既不會吹奏薩克斯管又不會演唱英國愛情歌曲。”
“別說得這麼可怕!”她批評我。“這是非常自然的事。你也讓我喜歡,你身上也有漂亮的、可愛的、特殊的東西,你只能是你,不該是別的樣子。這些事情不該談論,也不能要求解釋。你瞧,你吻我的脖子或耳朵時,我就覺得你喜歡我,我中你的意;你吻我時有那麼一點羞澀,這就告訴我:他喜歡你,他賞識你的美貌。這讓我非常喜歡。而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我喜歡的恰恰是相反的東西,他似乎並不喜歡我,他吻我,好像那是他對我的一種恩惠。”
我們又睡著了。我再次醒來時,仍然摟著我那美麗漂亮的鮮花。
真奇怪!這朵美麗的鮮花始終是赫爾米娜給我的一件禮物!她始終站在她背後,總是像假面具似地套著她。我突然想起埃裡卡,想起我那遠方的惱怒的情人,我那可憐的女友。她的俊俏並不比瑪麗亞遜色,只是沒有馬麗亞那樣青春煥發、那樣放蕩不羈,也沒有那麼多情愛小技藝,她像一幅畫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這畫清晰而又使人痛苦,可愛地深深地與我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然後她又逐漸下沉,進入夢鄉,被人遺忘,沉落到有些令人哀悼的遠方。
就這樣。在這個美妙溫柔的夜晚,我生活中經歷過的許多圖景又一一浮現在我眼前,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得非常空虛貧乏,腦子裡毫無想象力。現在,一旦被情感的魔力開啟缺口,這些影象就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某些瞬間,由於悲喜交加,我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啊,以前,我的生活的畫廳一度多麼豐富,可憐的荒原狼的靈魂怎樣的充滿著高遠永恆的星星和星座啊!幸福的童年和慈愛的母親像一座遙遠的、籠罩著藍色霧靄的山巒,出現在我的眼前,耳邊響起我的情意綿綿的合唱聲,聲音控鑽清晰,我最初與傳奇式的赫爾曼——赫爾為娜的靈魂兄弟——開始這種充滿情誼的合唱許多婦女的畫像如同剛剛冒出水面的荷花向我游過來,那樣芳香那樣幽冥,這些婦女我曾經愛過、歌唱過,渴望得到她們,但是我只跟她們中的少數人有過接觸,試圖佔有她們。我的妻子也出現了,找跟她一起度過好幾個年頭,她教給我友誼、衝突和頹喪,我們一起生活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心中仍留下了對她深切的信任,後來,找病魔纏身,神志錯亂,她突然不辭而別離我而去。這時我看到,她的失信如此沉重地打擊了我,打擊了我的一生,可見我是多麼的愛她,多麼的信任她。
這幾百張有名或無名的圖畫又都浮現在眼前,又從這個愛情之夜的井中湧出,一幅幅都那樣嶄新、那樣鮮豔,我又明白了,我在窮困潦倒中長時間忘記了的是什麼東西。我忘記了,這些圖畫是我一生的財產,是我生活的價值,它們將不可摧毀地繼續存在下去。這種種變成是星的經歷我可以遺忘,卻不能消滅,把這些經歷串起來就是我生活的傳說,它們那星星似的光輝就是我生活的不可摧毀的價值。我的生活十分艱辛,到處碰壁,非常不幸,使人頹喪,使人否定人生。我嚐盡了所有人生命運之苦,然而我的生活又是豐富充實的,既驕傲又豐富,即使在窮困潦倒時過的也是國王似的生活。哪怕去見上帝前的這段時間會虛度年華,我一生的核心是高貴的,過得很有骨氣,不在於幾個芬尼的得失,而立意追求日月星辰。
又過了一會兒,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好多事變了樣,那個晚上的細節我能回憶起來的並不多,我只能回憶起我們之間交談過的個別語句,回憶起某些溫情脈脈地撫愛的表情和動作,回憶起合歡後疲乏地沉沉入睡而又甦醒過來時那明亮的瞬間。正是在那個夜晚,自從我生活不如意以來,我自己的生活第一次用無情地閃著光芒的眼睛看我自己,我再次把偶然看作命運,把我的生活的廢墟看作神聖的片斷。我的靈魂又開始呼吸,我的眼睛又明亮了,一瞬之間我熱切地預感到,我只要把這些四散的圖畫聚集到一起,把我自己的哈里·哈勒爾式的荒原狼生活作為整體昇華成一幅圖畫,我自己也就能進入這圖畫的世界,而永垂青史。難道這不就是我們的目標,每個人生不就意味著奔向這個目標的嘗試嗎?
第二天早晨,瑪麗亞和我共進早餐,然後我偷偷地把她送出樓房,幸虧沒有被人撞見。當大,我在附近的城區租了一間小房子,專門供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