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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單的比喻之上。一個人的肉體是統一的整體,而靈魂從來不是統一的。文學創作,即使是最精粹的文學創作,始終習慣於把人寫成似乎是完整的、統一的。在迄今為止的文學創作中,專家們最推崇的是戲劇,這樣做是完全有道理的。因為戲劇提供了最大的可能來描寫“自我”的多樣性——劇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免不了由獨一無二的、統一的、完整的軀體加以表現。對於這種現象只作粗枝大葉的觀察,就會得到劇中人都是統一體的錯誤印象。所以這種觀察並不能推翻戲劇表現自我多樣性的論斷。即便是最原始的美學也極為讚賞所謂的性格戲劇;在這類性格劇中,每個人物都是單一的整體,性格十分鮮明,絕不含糊。只有縱觀前後,某些人才逐漸模模糊糊地感到這一切也許只是一種廉價膚淺的美學,如果我們把那些並不是我們生而有之的,而是從古典時代因襲而來的堂而皇之的美的概念用到我們偉大的戲劇家身上,我們就錯了,這些概念都是“自我”與人物的幻覺,都是人從有形的軀體出發而發明的。在古代印度的文學作品中,沒有這個概念,印度史詩的英雄並不是人,而是人的群體,人的一系列輪迴。我們這個現代世界有許多文學作品試圖透過人物和性格的表演描寫錯綜複雜、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而作者對此也許毫無意識。誰要認識這一點,誰就得下決心把這種作品中的人物看作是高一級的統一體(不妨叫做詩人之靈魂)的各個部分、各個方面、各個不同的側面,他不能把這些人物看成單個的人。用這種方法觀察浮士德的人就會覺得浮士德、靡菲斯特、瓦格納以及所有其他人物構成一個單一體,合成一個超人。這高一級的超人才暗示了某些靈魂的真正本質,而單個的人物卻不能做到這一點。浮士德說過一句教師們十分熟悉、庸人們非常讚賞的名言:“啊,在我的胸膛裡有兩個靈魂並存”然而他卻忘了他的胸中還有摩菲斯特,還有許許多多別的靈魂。我們的荒原狼也以為在他的胸膛裡有兩個靈魂(狼和人),他覺得他的胸膛已經因此而擁擠不堪。一個人的胸膛、軀體向來只有一個,而裡面的靈魂卻不只兩個、五個,而是無數個;一個人是由千百層皮組成的蔥頭,由無數線條組成的織物。古代亞洲人已經認識這一點,並且瞭解得十分詳盡,佛教的瑜伽還發明瞭精確的辦法,來揭露人性中的妄念。人類的遊戲真是有趣得很,花樣多得很:印度人千百年來致力於揭露這種妄念,而西方人卻花了同樣的力氣來支援並加強這種妄念。

我們從這種觀點出發來觀察荒原狼,就會明白他那可笑的雙重性格為什麼使他那麼痛苦。他和浮士德一樣,以為一個胸膛容不下兩個靈魂;兩個靈魂在一個胸膛裡肯定會把胸膛撕裂。實際上正好相反,兩個靈魂是太少了,哈里用如此簡單的模式去理解他的靈魂,這就大大歪曲了真相,曲解了他的靈魂。哈里是個天資很高的人;但他卻像只能數一和二的野人那樣簡單。他把自己的一半叫做人,另一半叫做狼,就以為到了盡頭,把自己理解透了。他把身上所有富有智慧的、高尚的、文明的東西歸到“人”一邊,把一切本能的、野蠻的、雜亂無章的東西歸到狼一邊。然而,_實際生活卻比我們的上述想法複雜得多,比我們可憐的傻瓜語言細膩得多,哈里使用如此簡單的浪的方法,那是在雙倍地欺騙自己。我們擔心,哈里把他靈魂中還遠遠不屬於人的因素統統歸到人身上,把他性格中早已超出狼性的部分歸到狼一邊。

如同所有其他人一樣,哈里自以為非常清楚人為何物。其實他一點不懂;雖然他在夢中,在其他無法檢驗的下意識中經常感覺到人為何物。但願他永遠記住這種勝利的感覺,把它變為自己的血肉!可以說,人並不是一個固定的、永遠不變的形象,這種固定的、永遠不變的形象是古典時代的理想,儘管古代的先知有過相反的感覺;相反,人是一種試驗和過渡,人只不過是自然與精神之間的一座又狹窄又危險的橋樑。他內心深處不可抗拒的力量驅使他走向精神、走向上帝;他最誠摯的渴望又吸引他迴歸自然、迴歸母體,他的生活就在這百種力量之間顫巍巍地搖擺。人們對“人”這個概念的理解始終只不過是短暫的市民協議而已。這種習慣勢力拒絕並禁止某些最原始、最粗野的慾望,要求人們有一點意識,有一點道德修養,有一點文明,不僅允許、而且鼓勵人們有一點點精神。具有這種習慣的“人”如同每個市民的理想一樣,都是妥協的產物,是謹小慎微而又巧妙的嘗試,不僅企圖矇騙兇惡的母親——肉體,而且還矇騙可惡的父親一一精神,使他們放棄緩和他們激烈的要求,以便在他們之間的緩衝地帶居住。於是,市民允許並容忍他稱為“人性”的東西,而同時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