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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緊張和命運,我親切溫柔地沉迷於甜蜜感人的愛情之中,彷彿在純幸福的溫水中游泳。而在心底,我卻感到我的命運在急匆匆地向前亂撞亂奔,像一匹驚馬那樣嘶鳴奔跑,奔向懸崖絕壁,充滿害怕、渴望,充滿獻身精神,衝向死亡。就像我不久前膽怯害怕地抵禦舒適、輕浮的性愛,在瑪麗亞那準備饋贈予人的嫵媚美麗面前感到害怕那樣,現在我感到害怕的是死亡,不過這種害怕很快就會變成獻身和解脫,這已經變得很清楚了。

我們默默地沉溺在愛情的嬉戲中,比任何時候都深切地感到各自屬於對方,而與此同時,我的靈魂在向瑪麗亞告辭,向她使我迷戀的一切告別。透過她,我學習了在我生命結束以前孩子般去熟悉並享受表面的遊戲,去尋找瞬間的歡樂,在純潔的性愛中享受人的本性,動物的本性。在以前的生活中,這種狀況我只是在個別的例外情況下經歷過,因為在我看來,性生活和性幾乎總是帶有某種罪過的苦味,具有禁果那甜蜜而又使人害怕的味道,在這種果實面前,一個從事精神活動的人必須謹慎小心。現在,赫爾米娜和瑪麗亞向我展示了這個純潔的性愛樂園,我一度成了這個樂園的客人,不勝感激;但很快就到了我滾繼續前行的時候了,對我來說,這個樂園太美太溫暖了。我是註定要繼續尋找生活的桂冠,繼續為生活的無窮無盡的罪過懺悔受罰的。輕鬆的生活,輕鬆的愛情,輕鬆的死亡,這對我來說毫無價值。

根據姑娘們的暗示,我得出結論,人們打算在明天的舞會上或舞會後放肆胡鬧,大大享受一通、也許這就是結局,瑪麗亞的預感也許是對的,我們今天是最後一次同枕共眠,明天也許就要開始新的命運之路?我心急如焚,充滿渴望,充滿使人窒息的恐懼,我狂亂地摟住瑪麗亞;再一次熱烈地、貪婪地穿越她的樂園的所有路徑和叢林,再一次吃天堂之樹的甜蜜果實。

夜裡沒有睡夠,第二天我補睡了一天。早晨我洗了澡,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裡,拉上臥室的窗簾,脫衣服時發現了裝在口袋裡的詩,但很快又把它忘掉了。我躺到床上,忘掉了瑪麗亞,忘掉了赫爾米娜,忘掉了化裝舞會,睡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我起了床,刮鬍子時我才想起,再過一個小時舞會就要開始,我還得找配禮服的襯衣。我情緒很佳,很快準備停當,出去先吃點飯。

這是我將參加的第一次化裝舞會。以前,我也曾偶爾去看過幾次這種舞會,有時也覺得這種舞會挺好玩,但我只是個看客,並不跳;別的人談起這種舞會時流露出滿腔熱情和喜悅,我覺得這種熱情未免可笑。而今天,我也覺得化裝舞會是一件大事情,我非常緊張地、不無害怕地盼望著它的到來。我無須帶女伴前去,所以決定晚一些去,赫爾米娜也是這樣建議我的。

“鋼盔”酒家是我以前消磨時光的地方,那些失意男子常常整晚整晚地坐在那裡,哈哈咕咕地往肚子裡灌酒,扮演光棍的角色。最近一段時間,我很少光顧那裡,這家酒館與我現在的生活格調不再相稱了。今晚,我卻不由自主地來到那裡;現在,一種既害怕又高興、向生活告別的宿命情緒攫住了我,帶著這種情緒,我一生的各個歷程和生活過的地方再次在我的行動中煥發出痛苦和甜美的光澤,這家被煤煙燻黑的小酒館也同樣閃發出了光彩。不久以前,我還是這裡的常客,我還到這裡喝過一瓶鄉村老酒,這種最簡單原始的麻醉劑足夠讓我回到孤單的床上再度過一個夜晚,再忍受一天生活折磨。後來,我嘗試了其他刺激更強烈的麻醉劑,喝過甜蜜的毒品。我微笑著跨進小酒館,老闆娘向我招呼致意,那些沉默的常客也向我點頭致意。人們建議我吃烤雞,烤雞很快就給我端了上來,農家大杯裡斟滿了新釀的阿爾薩斯葡萄酒,乾淨的白色木桌和陳舊的黃色護牆板和善地看著我。我邊吃邊喝,行動中湧上一種頹喪和辭別時的感覺,這是甜滋滋的,但又使人有心痛的熱切之感。我感到我前半生中的所有經歷過的重要場所和種種事情都互相交織在一起,一從未解開過,現在條件逐漸成熟,就要解開了。“現代”人把這種感覺稱為多愁善感;他不再愛物了,連最神聖的東西,他不久可望換成更好牌子的汽車,也不愛了。那種現代人機敏果斷、能幹、健康、冷靜、剛強,是出類拔萃的典型,在下一次戰爭,他將會非常出色地經受考驗。對於這種人我卻不以為然。我既不是現代人,也不是老派人,我已經從時代中游離出來,苟且偷生,奄奄一息,只求一死,我不反對傷感情緒,我在燒燬殆盡的心中還能感到類似感情的東西,覺得很高興很感激。就這樣,我沉浸在對老酒館的回憶中,沉浸在對粗笨的舊椅子的眷戀中,我盡情享受菸酒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