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中天,一輪清冷的上弦月懸掛枝頭,清麗的月光傾瀉了一地。
但屋子裡的人卻誰也沒有睡意。
良久,響起一抹深沉的嘆息,顏先生捻鬚苦笑,“師妹,沒想到是個四十多年,我還是逃脫不了朝廷的爭鬥,時也,命也。”
四十多年前,太祖皇帝帶兵打天下時,耗費巨大的軍費支出都是由在後方經營的福韻大長公主提供,當時的前朝皇帝不知如何得知了他和福韻大長公主是師兄妹的關係,便以通敵賣國的罪名將施家一百多口性命抓了起來,判了個滿門抄斬。
當時情況緊急,他只來得及將他的幼子拖人送了出去,想著好歹保留施家最後一點血脈,不要讓施家從此斷了香火。
至於他自己,當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誰知在臨刑前,行刑的儈子手因為曾受過施家的恩惠,故弄玄虛,並未處死他,而是找了個死囚犯換下了他。
獨自活下來的他覺得心灰意冷,又遍尋幼子不著,才最終選擇在麻城府住了下來,並以亡妻顏氏的姓氏為姓,麻城府是她妻子的孃家,顏和卿也是她妻子一位堂弟的名字,在戰亂中失去了蹤跡,他便用了顏和卿這個名字,從此以教書為生,這一教就是四十年,隨著南山書院名聲的崛起,他也成了一代鴻儒。
但在他的內心,他一直都記得他是施明毅。是前朝施家的後代,這些年來,他從未放棄過尋找他當年送出的幼子。又因為怕顏家香火斷送在自己手裡,他後來又重新娶了一房妻室,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就是顏憶詩。
施家的滅門慘案雖然是當時兩朝鬥爭下的犧牲品,是因為前朝皇帝的昏庸,但是,卻也與現在的大梁皇室齊家脫不了干係。若不是齊家起兵,若不是他與福韻是師兄妹。又怎麼會引起前朝皇帝的忌憚。
如果說前朝皇帝是他們施家滅門慘案的兇手,那麼齊家就是幫兇,兩個都是施家的仇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使後來福韻大長公主找到了他。認出了他,他也沒有跟福韻大長公主相認,這些年來更是不肯見她,也不肯聯絡她。
他的心裡多少還是遷怒於齊家的,所以當他知道女兒顏憶詩喜歡上了當時的長山王,他說什麼也不同意,卻沒有料到女兒會那麼大膽,竟然會跟那個男人私自離開了家。
更沒有想到的是女兒從此入了大梁的皇宮,陷入內宮的勾心鬥角中。還生了一位皇子。
可憐他的外孫,從生下來就被人害得流落民間不說,現在還要因為這個讓他們再一次走入了朝廷的鬥爭中。
福韻大長公主嘴唇哆嗦了下。神色又是愧疚,又是激動,“師兄,你肯認我了麼?當年的事情實在是齊家對不起施家,我..........”
顏先生擺擺手,“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這些年來我也想通了些,你們也不願意事情到那一地步。算了,我們還是商議眼前的事情吧。”
福韻大長公主的眼圈霎時便紅了,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記得大梁立國以後,南山書院在她的侄兒,也就是先皇登基的時候,聲名鵲起,顏和卿這個名字也越來越被更多的人提起,但是他卻不肯入仕,也不肯入京城。
她當時對這位顏先生便起了好奇之心,暗中調查一番之後才發現顏和卿就是她以為已經死去的師兄施明毅,她激動之下連忙趕到了麻城府來見他。
可當時師兄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認錯人了。”
她不信,再三請求師兄的原諒。
卻沒料到師兄只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了一句:“只,願,從,未,相,識。”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知道師兄大概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
卻沒有想到他們師兄妹此生還有坐在一起聊天說話的機會。
福韻大長公主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將心神放回眼前的事情上。
她昨日倒沒有想到莊妃這件事竟然還跟女兒陳香寧的死因有關,程信之夫婦說了事情真相以後,她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擔憂。
她怕康妍與陳香寧一樣,已經情根深種,非蘇宸靖不嫁。
如果說蘇宸靖只是現在的身份,她雖然不同意康妍嫁給他,但卻知道若是康妍嫁給了他,這一生的生活也會無憂。
但現在蘇宸靖成了大梁的二皇子,又是為當今太后和皇上所不容的皇子,那麼擺在他面前的路便只有兩條,一是懷踹著身份的秘密,戰戰兢兢,躲躲藏藏的過一輩子,第二條是尋找合適的時機奮起反抗,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