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坐著的易三忽然站起身,道:“既然是中秋節,雖只我們兩人,也要有個過節的樣子。”說罷他轉身回屋。
風獨影自椅上緩緩起身,仰望天幕上的淡月。
中秋節又曰團圓節,只是今年他們八人是沒法團聚了,大哥還在北海,她此刻身在東溟,而帝都裡的幾個兄弟,也不知他們此刻是在宮中與百官同聚,還是六人一起飲酒賞月,又或者各自回府與妻兒團聚?若是各自回家過節,那四哥……
等到易三再次出來時,天已全黑了,風獨影靜靜矗立仰首遙望夜空,那本是一個寂寞的姿態,可她眉目間卻透著一種靜謐安寧。
易三看得會兒,道:“來幫下忙。”
風獨影回神,轉頭便見易三兩手各提一盞花燈,夜色裡一團暈紅的燈光繞著他,襯著他面上淡淡的微笑,一種貼人心肺的溫暖。
“你忙了一天就是為了這個?”她走了過去。
“既然不去城裡鎮上賞燈,那總要應個景的。”易三伸直了兩手,“來幫忙把燈掛上。”
風獨影接了花燈,只是輕輕一躍便將燈掛在了屋簷下,落地後走到屋前仰頭看去,亦不由得暗贊易三好手藝。
兩盞都是蓮花燈,碧色的荷葉上託著潔白的花瓣,潔白的花瓣裡裹著一團桔紅的燈火,燈光跳動便如同花蕊盈擺,一左一右掛著木屋前,在夜色裡彷彿蓮花盛開,綻放光華。
不一會兒,易三又提了一個竹籃出來,“我們去賞月吧。”說完了便朝海邊走去。
風獨影看著他的背影片刻,然後抬步跟上,兩人走至昨夜易三吹笛的地方,爬上礁石坐下,靜靜面對大海。
天邊圓月越來越亮,如同一面白玉圓盤,皎潔明亮,投下的清輝,有如薄薄輕盈的銀紗,灑落海面,隨著波浪起伏,彷彿是月中仙子在風中舞動著她的紗衣,曼妙無倫。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易三輕聲吟道,目光望著天邊那一輪皎潔無瑕的明月,幽幽嘆息一聲,“只是我們此刻看著的美景,並不是人人可與共享的。”'注○'的
“世事本如此。”風獨影眉色冷淡,“所謂‘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亦不過是人之□。不在了便是不在了,分離了便是分離了,又怎可能看著同樣的景色,又怎能有著同樣的心思。” '注○'
聽著這樣的話語,易三不由轉過頭看她。
入目的面孔有高而飽滿的額頭,有如畫一樣的眉眼,有挺直俊俏的鼻樑,有如菱花般端麗的唇瓣,可以說是世間少有的美麗。只是……那斜飛入鬢的長眉眉尾尖細,那雙長長鳳目的眼角亦是尖尖上挑,便令她眉宇間蘊著一種寶劍般的鋒利銳氣,而她久居上位,不言不語端坐時自有一種凜然威勢。這些於一位統領萬軍的將軍來說,那自是相得益彰,可於一個韶華正當的妙齡女子,在如此安寧靜好的月夜,依舊如此面容神態,不由讓易三嘆氣之餘亦生憐嗟。
“為什麼?”他忍不住問出存於心間許久的疑問。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可風獨影移眸看他,目光相遇之際,卻懂了他的意思。雖然彼此都不曾坦承身份,但她知道他是知曉她是誰的。
所以他在問,她一個纖弱女子,何必手持利劍沾染血孽?即算在當初亂世中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可如今,天下已定,她不是可以安享富貴了嗎,又何必征戰北海千里追敵?
她轉頭目望大海,靜默片刻,道:“最初只是為了活著,後來麼……”微微一頓,然後依舊是淡淡的道,“想讓么叔么嬸他們這樣的人可以日升出海捕魚,日落收帆歸家。”
那話,簡單得近乎平淡,可易三聽了卻由不得為之動容,看著月華之下布衣粗裳亦華容豐豔的女子,忍不住再次發問:“一生亦如此?”
他這些年所接觸過的女子,無論是出身高貴的還是出身貧寒的,最渴望的不過是覓得如意郎君,一生過得和美安寧,即算是江湖上的那些除惡揚善的俠女,最終也會放下刀劍,與夫婿相守,有兒女繞膝。千古以來,女子所求的莫不過如此!的
風獨影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看著那無垠的夜海,目光渺遠而又清明,半晌後她的聲音輕輕傳出,如同夜風劃開海潮:“走到今時今日,於這王朝、於這天下百姓,已承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手中的劍不能放下。”
易三又是一震,心頭湧起淡淡的欽佩。縱觀歷朝歷代,最為推崇的便是那些締建功業之後不戀榮華權勢而退隱山野的名臣良將。“即算功高震主亦不怕?即算鳥盡弓藏亦不悔?”
這一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