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宴會,一向酒過三巡便要尋不勝酒力的藉口離席,即便親孫子的婚宴,也沒有破這個例。
而一身喜服的夜華君素來是酒量淺,今夜更是尤其地淺,酒還沒過三巡,已由小仙官吃力地攙回了洗梧宮。儘管東華見得,這位似乎下一刻便要醉的不省人事的太子,他行走之間的步履倒還頗有章法。那兩位前腳剛踏出紫清殿不久,幾位真皇也相繼尋了因由一一遁了,一時,宴上拘謹氣氛活絡不少。
東華轉著已空的酒杯,亦打算離席,好讓下面凝神端坐的小神仙們鬆一口氣自在暢飲。
正欲擱下杯子起身,抬眼卻瞟見殿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盆俱蘇摩花。嫩黃的花簇後面,隱隱躲了個白衣少女,正低頭貓腰,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拎著花盆,歪歪斜斜地倚著牆角柱子沿,妄圖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一點一點地朝送親那幾桌席面挪過去。
東華靠著扶壁,找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又重新坐回紫金座上。
臺上舞姬一曲舞罷,白衣少女一路磕磕碰碰,終於移到送親席的一處空位上,探出頭謹慎地四下看了看,接著極快速的從俱蘇摩花後頭鑽出來,趁著眾人望著雲臺喝彩的間隙,一邊一派鎮定地坐下來若無其事地鼓掌叫好,一邊勾著腳將身後的俱蘇摩花絆倒往長几底下踢了踢。沒藏好,又踢了踢。
結果最後一腳踢得太生猛,倒黴的俱蘇摩花連同花盆一道,擦著桌子腿直直飛出去,穿過舞姬雲集的高臺,定定砸向一念之差沒來得及起身離席的東華。
眾仙驚呼一聲,花盆停在東華額頭三寸處。
東華撐著腮伸出一隻手來握住半空的花盆,垂眼看向席上的始作俑者。
眾神的目光亦隨著東華齊齊聚過來。
始作俑者愣了一瞬,幾乎立刻地別過頭,誠懇而不失嚴肅地問身旁一個穿褐衣的男神仙:“迷谷你怎麼這麼調皮呀,怎麼能隨便把花盆踢到別人的頭上去呢?”
宴後,東華身旁隨侍的仙官告訴他,這一身白衣頭簪白花的少女,叫做鳳九,就是青丘那位年紀輕輕便承君位的小帝姬。
夜華大婚前前後後熱鬧了七日。
七日之後,又是連宋君親手操持、一甲子才得一輪迴的千花典開典,是以,許多原本被請上天赴婚宴的神仙便乾脆暫居下來沒走。
以清潔神聖著稱的九重天一時沒落下幾個清淨地,一十三天的芬陀利池算是僅存的碩果之一。大約因池子就建在東華的寢宮太晨宮旁邊,沒幾個神仙敢近前叨擾。
但所謂的“沒幾個神仙”裡,並不包括新嫁上天的白淺上神。
四月十七,天風和暖,白淺上神幫侄女兒鳳九安排的兩臺相親小宴,就正正地佈置在芬陀利池的池塘邊兒上。
白淺以十四萬歲的高齡嫁給夜華,一向覺得自己這個親結的最是適時,不免時時拿自己的標準計較他人,一番衡量,遺憾的發現鳳九三萬多歲的年紀著實很幼齒,非常不合適談婚論嫁。但受鳳九她爹,她哥哥白奕所託,又不好推辭。
近日天上熱鬧,沒什麼合適的地方可順其自然地辦一場低調的相親宴,聽說東華帝君長居太晨宮,一般很難得出一趟宮門,即便在太晨宮前殺人放火也沒人來管。白淺思考半日,心安理得地將宴席安排到了太晨宮旁邊的芬陀利池。
且是兩個相親物件,前後兩場。
但今日大家都打錯了算盤。東華不僅出了宮,出來的距離還有點近。就在布好的小宴五十步開外,被一棵蓬鬆的垂柳擋著,腳下擱了管紫青竹的魚竿,臉上則搭了本經書卷,安然地躺在竹椅裡一邊垂釣一邊閉目養神。
鳳九吃完早飯,喝了個早茶,一路磨磨蹭蹭地來到一十三天。
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蓮,花盞連綿至無窮處,似潔白的雲絮繡了一層蓮花紋。
小宴旁已施施然坐了位搖著扇子的青衣神君,見著她緩步而來,啪一聲收起扇子,彎著眼角笑了笑。
鳳九其實不大識得這位神君,只知是天族某個旁支的少主,清修於某一處凡世的某一座仙山,性子爽朗,人又和氣。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微有點潔癖,且見不得人不知禮、不守時。
為此,鳳九特地遲到了起碼一個半時辰。
看到這位神君堅貞不饒執著等候的身影時,她覺得其實自己還可以再遲到一個半時辰。
宴是小宴,並無過多講究,二人寒暄一陣入席。
東華被那幾聲輕微的寒暄擾了清靜,抬手拾起蓋在臉上的經冊,隔著花痕樹影,正瞧見五十步開外,鳳九微微偏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