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扶了扶她的肩,兩人一起看了眼不受控制絕塵而去的趙十三隊伍。
她不走,其他人自然也不走,只是此時,先前的問題再次出現,是迎戰還是逃脫?逃脫是否要分兩路?
“不必分了,力量不足。”李扶舟回頭看了看,順手往門口還冒著煙氣的火堆裡又扔了些東西,眼看著那煙氣便成了幽藍色,慢慢迤邐,遊弋幻化,扭曲如鬼臉。
夜色中這樣一張虛幻的鬼臉,足以令人望而卻步,遠處齊整的腳步聲,出現了猶豫和混亂。
當然這不是李扶舟唯一的手段。
先前路邊被制服的“攤販”們,此刻都被他命學生抬了進來,道:“我們直接從後院突圍,但前頭需要有人斷後,就勞煩他們吧。”說完便要坐下。
太史闌忽然攔住了他,“我來吧。”
按照她的要求,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離開這座院子,李扶舟一人在屋簷上等她。
太史闌取出人間刺,銀色刺尖刺入每個人的腰眼,然後她將每個人的武器解下來,將甲的鉤子捅入乙的手臂,乙的刀刺入丁的大腿,丁的劍擱在戊的肩頭……每個人都用別人的武器製造了一點不影響行動的輕傷,每個人的武器都被用來給另一個人製造輕傷,一切佈置好後她對上頭拍拍掌,李扶舟彈射下一片石子,每片石子都精準地敲中一人。
眾人眼睫翕動,眼看便要醒來,此刻也正是人間刺遺忘功能發揮作用的時刻,不會記得之前的事,頂多只能記住清醒前最後片刻隻言片語。
太史闌站在屋子中,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身邊的,是府兵的奸細!他先下手暗害你,再叫來大批府兵,來捉拿你!”
說完這句,她出來,在底下對李扶舟招手。
火光裡她眼神晶亮,揚起的臉龐微微沁出汗珠,也晶亮如珠。
李扶舟牽了她的手,飛快縱上屋簷,其餘學生已經翻牆先一步離開。此時底下有了動靜。
官府暗探們紛紛醒轉,醒轉時已經忘記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只依稀記得最後那句話,心中都是一緊,昏暗光線中再低頭一看——
啊!老丁的劍刺中我大腿!
啊!這是老王的鉤!
啊!老李竟然要害我!
驚怒之下,不及思考,怒吼一聲便殺向假想敵,隨即破窗而去。
底下一陣叱喝、驚罵、拳腳風聲,隨即是嗤嗤破窗聲響,衣袂帶風聲,二三十個官府暗探先後逃出,本來心中還有疑惑,一抬頭,正看見衝來的火把陣,大批大批的府兵!
這些人本就被打得暈頭暈腦,又捱了人間刺,正是大腦最為意識不清時刻,太史闌種在他們腦海中的那句話,就像魔咒一樣箍住了他們的思維,使他們緊張而失控,沒有餘地去清醒。
“我為官家盡力竭力,他們竟然……”憤怒的念頭一閃而過,化為腳下狂奔而出的動力,為求自救不惜先下手為強,他們怒吼一聲衝上去。
府兵迎面而來,火把高舉,見有人從客棧中衝出,正要喝問,忽然嗤嗤幾聲,火把全滅,光線頓時暗淡,隨即風聲撲面,從裡面出來的人,已經不由分說動了手。
府兵還沒看清對面來人,就被對方攻擊給激怒,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又是這番動作,不是敵人是誰!
“圍住他們!上頭有令,但凡拒捕,一律射殺!”當先一個軍官,尖聲喝道。
這聲一出,本來已經漸漸清醒,心中猶疑的暗探們,頓時絕望。
屋簷上悄悄站起兩個人,李扶舟和太史闌。
他們冷眼注視著一場黑暗中的剿殺開始。當然,發現真相的時辰不會太久,但已經足夠李扶舟牽著太史闌,悄悄越過夜色中的屋脊。
他牽著她的手,以輕功帶她在層層屋脊上奔行,彼此飛揚著的衣袂,糾纏在四月微熱的夏風之中,青黑色的屋瓦微微沾了夜露,踏上去輕輕一滑,身子因此流線般拋得更遠,太史闌忽然想起現代那世看過的溜冰,流暢、優雅、詩歌般婉轉如意,此刻他和她,彼此步伐也像一場冰上圓舞曲,於天地之下,層層如海波的屋簷之上,伴風徜徉。
一隻黑貓呀地一聲低叫,從他們衣袍之下溜了過去,翹起的尾巴,挑起一輪大而金黃的月亮,太史闌一抬頭,就看見月色撲面而來,恍惚間還是那次被押解自救,她衝上那座飛起的馬車,前方趕車人衣袂如鐵,她看見馬車向月亮中行。
這世間有很多相似的場景,熟悉到讓人心中一驚,彷彿前世今生。
一路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