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員外家的排場好大,眼見著人越來越多,全鎮居民差不多來了三分之一。
溫小喵被左右“哼哈二將”夾著,又被那麼多街坊鄰居擠擠挨挨地圍著,心裡老大的火氣,可是一瞥見阿雲那張笑得比春風還溫煦的臉,就蔫菜了。
她聳起肩膀,讓麻繩硌在身上沒那麼疼,心裡卻把兩個小夥伴的祖宗十八代全都親切地問候了一遍。都說女的要富養嘛,他們怎麼好意思讓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拋頭顱灑熱血……哦不,拋頭露面?
想到這裡,溫小喵忿忿不平地抬起頭來將排在前面的人掃了一遍。
“咦?還真不是我一個母的站在這兒吹風!”
這不看還好,一眼望過去,她倒還迷糊了。
站在隊伍裡的女娃娃,沒幾個像她這樣衣衫破舊的,有好幾個還是鎮上出了名的富戶小姐。
難不成這世道變了?姑娘不在家裡繡花納鞋底兒,都改學盤賬算數了?還是說,這根本不是在招賬房先生,而是在給薛家的小少爺招媳婦兒?
溫小喵想起薛員外家裡那隻出了名的小鐵公雞,頓時緊張起來,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算跳進泰江裡淹死也不會來這兒乘涼!
“阿雲……我們還是走吧?在薛家做賬房先生才十吊錢一個月,我要做三個月才夠美人兒買一件衣裳,要賺錢,不如想想別的辦法。”她想了一會兒,涎著臉向阿雲靠近了一小步。
“別的辦法?又去碼頭搬沙袋?搬到一半又讓阿雲替你揩屁股善後?溫小喵,你就不能安分點?十吊錢包吃包住,至少你不會再來禍禍我們哥倆了,謝天謝地。”柯美人俊臉板直。
“柯人妖,我又沒跟你說話,你插什麼嘴?上次那是意外,我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你這是要記一輩子麼?”溫小喵熱臉貼了冷屁股,面色也寒下來。
“說你兩句,就要比聲音大了是不?我就是要記一輩子又怎麼著?這話你敢跟我說,卻不敢跟阿雲說,算什麼好漢!高興時叫我美人兒,不高興就叫我人妖,溫小喵,我忍你很久了!”柯美人瞪了她一眼,伸手拉拉阿雲的衣袖,一臉委屈。
阿雲沒作聲,依舊蓄著一臉雷打不動的溫柔表情,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打孃胎裡出來就是面癱。
“哼!”
“哼!!”
柯美人瞪過來,溫小喵就瞪回去,她的眼睛比柯美人大,眼淚也比他來得快,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就是沒臉哭,特別是前面的人都望著自己的時候。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吵架!要不要搭個抬子來讓你們看個夠,啊?”
也許是她的模樣太兇,幾個膽小的姑娘立即被嚇得撇過臉去不瞧了,倒是幾個男孩子毫不在意,仍舊向她指指點點,眼神尚存著幾分幸災樂禍。
溫小喵觸及這些個眼神,才真的要炸毛了。
“我早就說過了,等我找到了師父,就讓他出錢把你家的綢緞莊重新開起來,我師父他很有錢的!”她的聲音拔高了許多,越尖尖地刺耳。
柯美人聽這句話沒有幾千遍,也有幾百遍了,可是三年了,都三年了……他們連溫小喵師父的一根毛都沒見到,到是溫小喵,將他們兩個窮光蛋吃得更窮了,他想說:“你師父三年也沒有出現,肯定是不要你了,你就省省吧。”但念及她那兩眼水汪汪滿是淚意的模樣,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用力拽著阿雲的衣袖,抿緊了唇。
柯美人不接茬,阿雲也不說話,一時間三個人都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尷尬。
就在溫小喵思忖著要怎麼說下去的時候,排在她前的一名少年突然笑嘻嘻地轉過身來,瞅著她肆意打量。
“喲嗬,還道是哪家的小叫化子在這兒喳喳叫,原來是你啊!瘟貓也想成仙,真是奇哉怪也!”
那少年比柯美人和阿雲都矮一些,身板子又寬又平,方正得似一片牌九,穿上件新制的錦袍,又像是一面會走會動的喪門幡,偏生還頂著副賊眉鼠眼的嘴臉,讓人生厭。
剛才溫小喵和柯美人吵得天昏地暗,壓根沒注意到旁人,這時回過了神,才發現隊伍裡摻和了許多熟面孔,都是鎮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小少爺小公子們。
“嗬!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條臭魚啊,你也來薛家應聘賬房先生?哦……我知道了!你們家的魚館倒閉了!”溫小喵皮笑肉不笑地對上了面前的一雙小眼睛。
說話的少年是鎮上唯一一家酒樓的少東家,姓唐,名貴瑜,溫小喵平時就和他不對付,人前人後都稱他臭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