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翌辰派了幾個得力的盯著。自己卻去了丁府。
蟬鳴聲聲,夏夜往往令人煩躁,但是丁府卻如一片死灰。
丁舉文站在廊下,看著明月,悵然一聲嘆息。
從衙門回來,他沒有用完善。方才連母親他都趕了出去。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一旁的屋簷上,突然落下一個黑影。黑影沒有停頓,直接靠坐在不遠處的迴廊上,姿態恣意。
不是夏翌辰。又是誰?
丁舉文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夏翌辰。
白日裡,府尹在看了夏翌辰據稱“擺在他桌上”的證據時,慌亂地結了案,宣告堇堂無罪,阿醜無罪。
丁舉文敢肯定,那裡面一定不止有所謂堇堂的證據。堇堂的證據肯定要有,那是要備案的。可是能讓府尹慌張,並且還能立刻結案,難不成是府尹的把柄?
丁舉文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紈絝,或許不像表面上那樣荒唐不羈,無所事事。
起碼在阿醜的事情上,夏翌辰志在必得。
然而今日的事,始終太荒唐,他衝進應天府直接把人帶走,恐怕明日整個建業又會盛傳昱王世子的驚世之舉——居然為了一個醜女大鬧應天府,還擅自把人帶走了!
沒辦法,盯著夏翌辰的眼睛太多,其中有四王爺的,也有那些傾慕其貌的女子。
丁舉文曾聽幾個官員,酒後議論起全京城最風流的昱王世子的坊間軼事。
幾年前有個痴迷於他的女子,也是個大家閨秀,雖然父親官職不高。不過那閨秀也不知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居然跑到夏翌辰面前說願意做妾。
夏翌辰悠然一笑,說自己不娶妻不納妾,只愛名妓。
此語一出,一片譁然。不愛賢妻愛婊子,任誰聽了都要驚出一聲冷汗。這不是硬生生把這位閨秀,逼良為娼嗎?
結果這為愛瘋狂的閨秀,還真去賣藝不賣身了,把家中父母氣得吐血。
而夏翌辰也果真去她那消遣了幾次,沒想到就被暢春閣的海棠鬧上了。海棠和這位閨秀大有一副爭風吃醋的架勢,幾番下來,這位閨秀哪比得上風月場混慣的海棠?
可是那位閨秀輸的不甘心,鬧起了自縊,指望著夏翌辰能眷顧她。然而夏翌辰不加理會,那閨秀怕是本不想死,卻因為夏翌辰沒有去救,還真就死了!
夏翌辰不為所動。
從此昱王世子的花名和兇名不分上下,流傳開來。
丁舉文斂了斂神色,想到今日。
“昱王世子若是想來,怎麼不磊落走正門。”丁舉文淡淡道。
“麻煩,”夏翌辰言簡意賅,“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丁舉文愕然:“世子,微臣並沒有想要聽故事。”
“本世子給你講故事,你不識抬舉?”夏翌辰桃花眼似笑非笑,語氣卻強硬蠻橫。
丁舉文想到了傳聞中他的殘暴無情,低了頭:“世子請講,微臣洗耳恭聽。”
“從前有個小乞丐,她容顏盡毀,每日食不果腹,連活下去都是困難,”夏翌辰垂下眼瞼,長嘆一聲,鮮有的哀傷外露,“可她不願就此死去,或是一輩子過這樣悽慘的生活。於是她去給人看病,希望能偷偷攢些銀錢,去好好生活。”
“可是她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誰相信她會治病?於是她只能守在醫館門前,等待那些連郎中也束手無策,家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態度的病人,給他們治病。但卻機緣巧合地,治好了一個我想殺掉的人。”
“我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小乞丐怎麼會治好他?於是我設計了一幕她驚馬。本來我想借機除掉她,可是最後我猶豫了。我給了她一百兩,放她離開。從此她消失在我的視線。等我再次見到她,她已經成為譙郡一個普通百姓,卻被徐泰和四王爺扯進了權力鬥爭的無底洞。”
“我想過就此處決她,以免日後她羽翼豐滿,成為我的障礙。可是我沒有下手。我一直沒想清楚我為什麼沒有下手,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一個積極向上、努力求生、善良自立的生命,沒有誰忍心殺害,除非你不是人。”夏翌辰說著看向丁舉文有些空洞的眼眸。
丁舉文知道他在說的是阿醜,卻不知道阿醜的從前,是這個樣子。
他還記得,阿醜對自己最多的指責,就是自以為是。
他如今才發現,他是多麼自以為是。他自以為是地以為阿醜是位躲避世仇的大家閨秀;他自以為是地以為阿醜會因為功名答應他;他自以為是地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