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用筷子,美國人也可以不必與筷子鬥爭。甚至,她還預定
了所有的酒和飲料,礦泉水用法國伊雲的,她將選單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下什麼。
事先準備下的刀叉幫了美國同事不少忙,連大老闆都用它們吃蝦仁。簡妮鬆了一口氣。
但倪鷹卻特意指點大老闆用筷子,她說:“你真應該試試這個,吃中國菜,要用筷子才真正美味。就象用吃魚的刀吃牛排,怎麼也不舒服一樣道理。”
她的話,說得滿桌上的人都笑了,美國人紛紛向侍應生要回剛剛撤下去的筷子,跟她學。她又特意教他們將筷子蘸松鼠黃魚的汁,然後送到舌間吸允。“將筷子頭抵在門牙的齒尖嘬,那才真的是人間美味。”她領著滿桌美國人嗍筷子頭,還解釋說,中國菜的美味全都留在那木頭做的筷子頭上,就象美國人喜歡用手抓東西吃,吃完以後,喜歡嘬手指尖那樣。“怎麼能不用筷子吃中國餐!那才是地道的享受。”她朗朗地說。
當大老闆終於用筷子夾起了一根生菜,中國人和美國人,都對他熱烈鼓掌,連王建衛都遠遠地笑了。
“Tim吩咐,要照顧好你們,所以我特意讓餐館準備刀叉,怕大家吃得不順手。”簡妮對倪鷹解釋。她沒想到,一雙筷子能讓滿桌的氣氛都熱烈起來,使倪鷹再次成為明星。簡妮想起照片上自己家的祖先個個在有外國人的場合,都一絲不苟地穿長袍馬褂,傳說中自己家過春節,洋行大班來拜年,照樣行中國大禮。她想,倪鷹的做法,也許與自己家的祖先異曲同工吧,弓身自省,簡妮覺得自己反而做得太老實敦厚。倪鷹與自己相比,到底又高出一頭。滿桌的美國人都努力用筷子,而自己手裡卻握著刀叉,簡妮多少有點尷尬。
“你不用太遷就他們美國人,他們都象孩子似的,讓他們多試試中國本土的東西,對他們有好處,對公司的業務其實也有好處。”倪鷹說拍拍簡妮的手背,微笑了一下,“我們都是中國人,可以說說普通話。不象在香港,中國人和中國人之間,也不得不說英文。”
“是的。”簡妮點頭。但是,她一時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是上海人?”倪鷹問。
“是的。”簡妮回答。
“你們上海人最愛與外國人打交道,最喜歡外國商品。你們有這個傳統,原先這裡是租界嘛。”倪鷹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同學裡有上海女孩,自己覺得比美國人還要美國人,優越得不行,語言學校還沒讀完,就嫁人了。”
“上海人一般來說比較崇洋,容易與外國人親近。”簡妮也說,“但是,也許,這種親近只是假象。”
“不管中國人,美國人,有本事做成生意就是能幹人。對不對?鄧小平的理論。”倪鷹笑著說。
席間,大老闆和倪鷹由Tim陪著,去跟中國同事敬酒。按理說,簡妮應該去陪Tim。簡妮已經將腿上的餐巾拿開,從座位上欠起身來,但Tim卻沒招呼她,甚至沒看她一眼。他端著酒杯,為倪鷹拉開椅子,然後,徑自陪大老闆和倪鷹去了王建衛他們那張桌子。簡妮只好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看到Tim特意與王建衛碰了碰杯,簡妮心裡“咯噔”一下,在酒杯輕輕相碰晶瑩的聲音裡,簡妮聽出將她出賣的意思。然後,Tim表演了自己用筷子的技術。他夾了一塊考夫,引起一陣掌聲和笑聲。她想,Tim還想繼續在大老闆面前表現他與中國人的良好關係。那邊的桌子上歡聲笑語,因為大老闆也表演了怎麼使用筷子。
簡妮用手邊的叉子,穩穩地將蝦仁送進自己嘴裡,她用門牙夾住叉子上的蝦仁,將叉子向外面輕輕一拉,蝦仁便落在舌間,它很美味,只是有點涼了。簡妮特意將叉子留在舌尖與門牙那兒,允了一下。那金屬的細條涼涼的,她覺得,它才真正令她口腔舒服。
簡妮感覺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是畢卡迪先生,他那印度人微微突出的大眼睛狡猾地看著她,他的黑眼圈裡,明亮的棕色眼睛好象看穿了她的五臟六腑一樣。“你這是在和誰賭氣呀?”他右手象猴子那樣靈巧而無知地握著筷子,輕輕問簡妮。
“什麼?”簡妮嚇了一跳。
“我想,你不會與自己的Reference賭氣吧?”畢卡迪先生沒有理會簡妮的迴避,繼續問。
“我的Reference?”簡妮再問。
“要是你離開一家公司,到另一家公司去工作,你就需要原來老闆給你的Reference,它是你的工作經歷,是你的履歷,是你的新敲門磚。雖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