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簡妮想起,自己曾看過一篇文章說,老洛克菲勒不肯讓家裡的孩子坐享家中的財產,規定他們必須自己從最低階的職員開始做起,讓他們知道錢的力量,知道錢來得不容易,知道怎樣可以賺到錢。簡妮還是在新疆的時候讀到那篇文章的,在那篇短文裡,她學會了一個片語“make money”,錢是製造出來的。她抬頭仰望它,它象曼哈頓湧動的慾望一樣直衝雲霄,不可阻擋。西裝革履的生意人,拿著沉甸甸的公事包進進出出,用一隻肩膀輕輕點著牆,眯著眼睛深深吸菸的,是從裡面全封閉的辦公室出來透口氣的生意人,他們的臉上,不論長相和性別,都能看到一種決一死戰的狠勁,還有一種前途未可限量的豪情。摩天大樓是曼哈頓這樣一個堅硬的岩石島上出現的奇蹟,暗示著人的偉大力量,夢想的偉大力量,它們在曼哈頓勾起的慾望上火上澆油。在摩天大樓下,沒有走在深山的溝壑之間的感覺,和山在一起的時候,人會覺得自己渺小而平靜,但在摩天大樓下,人的心常常感到被鼓舞和被批評,而思進取。那不能寧靜的心,常常到了街口,又突然看到另一座更高更偉岸的大樓排山倒海般地屹立在另一條街上,它在太陽下的陰影,長長地蓋到下一個街口。再遲鈍的人,都能在這裡聞到燃燒的氣味。
簡妮象夢遊一樣,帶著奇怪的乏力和昏眩,慢慢從42街一直走到4街的格林威治村。街道兩邊的房子漸漸散發出不同與中城的浮華與強悍不同的氣味,上百年的棕色老磚房牆上,防火鐵梯在陽光裡留下複雜的纖細的陰影,空氣裡一陣陣飄著新鮮咖啡的香氣,還有一陣陣的歌聲,有人在街角賣唱。狹窄的街道上一派花花綠綠,那是咖啡館沿街的遮陽傘,小服裝店放在門口人行道邊上的減價品,畫廊在牆上飄拂的幌子,酒館在自家外牆上畫的滿滿一牆正在音樂和美酒中忘形的人們,在高高拉起的窗上垂掛下來的先鋒話劇上演的廣告,人們在咖啡桌前看書,曬太陽,親嘴,喝水,聊天,抽菸,或者無所事事。在街道上唱歌,打鼓,等人,淘舊書攤,逼尖了舌頭舔手裡的冰激凌,將手放在女朋友的屁股上,象握著一隻有點洩氣的白色排球。在商店裡翻動各種漂亮的東西,格林威治村那些仍舊充滿了藝術氣息的大小商店,它們的妖媚清新,對比出了中城昂貴的名牌店裡金錢的銅臭。對中城覺得乏味的人們,聚集到格林威治村來透氣,享受這裡在世紀初由那些等待成功的作家和畫家留下的浪漫氣息,他們在老倉庫改造成的畫廊裡看畫,慢慢穿過正在舉行小型畫展開幕式的畫廊門口,那裡得到邀請的人,正手裡擎著一杯葡萄酒,高談闊論。他們在商店裡進進出出,驚喜地看著印度的,泰國的,南美那些西班牙舊殖民地的神秘而特別的手工製品,優美的燭臺,薰香用的小陶罐,猩紅的幃帳,畫滿了旖旎圖案的高麗紙燈籠,用於性交的烏木靠椅,畫在金箔上的東方春宮畫,還有堆積成山的各種精油做的肥皂,象琥珀和翡翠那樣透明的肥皂裡,嵌著一朵花或者一粒貝殼,能想象到它們在水裡被沖洗時候的樣子。他們輕輕翻動著那些藝術化了的商品,它們象古老的阿拉伯傳說裡的妖姬那樣,迷惑著人們的心,即使是沒有太多虛榮心的人,也忍不住要在這裡流連和沉迷。在格林威治村和臨近的蘇荷區的街道上,人們會放下被中城鼓舞起來的緊張感,在街上閒逛,在咖啡座裡看人,象在上海的淮海中路上那樣熱衷地看人,也被人看。打扮出挑的人,在常春藤覆蓋的老房子邊上招搖過市,擰動自己的身體,象一條養在玻璃魚缸裡的熱帶魚。
簡妮看到一個漂亮女孩,一頭筆直的金髮,長長地拖到腰際,身上的面板卻是淡棕色的,她穿著一件僅僅遮到肋骨的背心,一條短檔長褲,褲腰鬆鬆地橫在胯骨上,露出大半個柔軟的臀部,她的股溝象十九世紀歐洲女人胸前的乳溝那樣露著,她輕輕擰動著整個裸露的腰枝,象緞子那樣細膩而光滑的面板在陽光裡閃閃發光,從容而挑戰似地在街上款款地走著。她看上去很單純,很年輕,象一個突然從雲端落下來的天使那樣不設防。在馬路中間停下的敞篷車上,那戴墨鏡的男人撮起嘴來,吹了一聲長長的,婉轉的口哨,她好象不明白那聲口哨是為了她。
滿街的行樂氣息,讓簡妮喘不過氣來。她不由自主地跟著擦身而過的女孩,著了迷似地看著她楊樹一樣緊繃著的,苗條的身體,肋骨在薄薄的皮肉下微微凹陷,肩胛骨卻象鴿子的翅膀那樣,她的屁股俏皮地朝上翹著,即使是女人,也會對此想入非非,忍不住想用手摸一下。簡妮也很想上去摸一下那女孩的屁股,就象在GAP的專賣店門口,看到的在追光燈照耀著的紅色毛衣。那個女孩從容地穿過長長一條坐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