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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母親總是默默地瞧著父親在家裡乾的一切。

母親的職責就是收拾殘局,母親怕父親,因為父親的拳頭也時常落在母親的身上。有次,半夜裡,父親隻身坐在桌前喝酒,母親起床說了句什麼,父親就同母親吵起來,母親跟父親爭,父親就揪著母親的頭髮,把母親的頭往牆上碰,還大嚷大叫,大有要置母親於死地的情形。馬民當時血直湧,心裡想著我長大了,一定要替母親報這仇。他當時求父親不要打母親,但父親把他惡狠狠地推開,繼續喝斥著母親。母親的出身很糟,是個手工業資本家的女兒,而且母親家與原國民黨湖南省政府的某個官員是親戚,在那個“左”

了又“左”的年代裡,父親認為他倒黴就倒黴在母親身上。他認為母親那資本家出身和複雜的社會關係,克了他的一切好運,使他一不小心就戴上了“右派”的帽子。母親是個任勞任怨的弱女子,默默地忍受著丈夫的欺凌,一生都在為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操心,生活的什麼樂趣都沒享受過。

而父親卻一生都在酒精裡遨遊。馬民感到他之所以抵制喝酒,可能是他從小就反感父親喝酒,而父親喝酒後又大幹毆打母親和子女的行徑而形成的陰影。他瞧了眼彭曉,彭曉正側著頭瞥著他,等待他回答她。“是的,”他對她的葵瓜子臉讚美地一笑,“你真聰明。”

彭曉格格格一笑,兩個酒靨閃現了一下,低下臉來吃著碗裡的魚。

“彭曉,我真的感到認識你太晚了。”馬民說,“不曉得怎麼,我會產生這樣的感覺,我從來沒對別的女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不晚罷?”彭曉說,揚起臉笑笑,“相逢何必曾相識。”

馬民腦中又閃現了他的母親,閃現了母親那張慈祥的臉,那張臉上的雙目含著一種溫柔的光。馬民還想起母親看著他挨父親的打,而露出的不安的形容,那張臉變得很焦急,要他無原則地向父親承認錯誤。馬民看一眼店老闆,這時又有幾個客人走進來。

馬民看了眼外面,天已經接近黑色了,駛過去的汽車亮起了車燈,耀眼地從他視線裡晃過。

13、潤華茶藝園

兩人吃過飯,天完完全全黑了。馬民駕著車載著她在街上瘋跑了一氣,接著就將汽車駛到了潤華茶藝園的門前,車靠牆停好,走下來,望了眼立交橋和滿街的燈光,又回過頭瞅著彭曉,彭曉站在一旁望著他。“我們進去喝壺茶,”馬民對她一笑,“上次我們是和周小峰、文小姐一起來喝茶,這一次我們兩人來喝。”他特意用“我們兩人”來強調這種關係。“這裡的環境很好,邊喝茶邊聽琵琶。”

彭曉抿著嘴唇輕輕一笑,然後把臉扭開了,馬民也笑了笑,再次感受和她在一起的愉快。他伸了下雙臂,吹起了口哨,吹著《把根留住》。往潤華茶藝園裡走去。馬民心裡有一種甜蜜,因為這是他們兩人來玩,這意味著他們的關係深入了一層。這個世界開始出現綠色了。馬民想,這個世界開始有一條溪水向他心田上流來了。我的心田不再是焦土和荒原了,開始感到了雨露的滋潤。

他想起了“雨露滋潤禾苗壯”這句話,覺得世界確實是這樣的。他們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潤華茶藝園設了個樂壇,他倆走進去時,樂壇上坐著三個人,一個女人敲揚琴,一個男人彈琵琶和一個女人拉二胡。他們走進樓上的包廂裡,坐下時,那個敲揚琴的女人和彈琵琶的男人正配合拉二胡的女人演奏《二泉映月》。這是一支充滿艾怨和憂傷的二胡獨奏曲,這支曲子一下就抓住了馬民。三年前,當他發現他妻子進入精神病患者的世界時,他曾被這支曲子逗得特別悲哀,有兩次都逗得他快掉眼淚水了。他覺得世界對他太不公平了,他賺錢,他買房子,他開著桑塔納到處飆,可是誰羨慕他呢?他的妻子是個精神病患者,僅此一點,他就覺得這個世界上誰都能打敗他。因為人家至少是同一個正常女人吃飯睡覺地生活在一起呀,而他卻同一個腦殼有問題的女人生活在一間房子裡,還得假模假樣地關心她,用一大堆善良的謊言欺騙她。他賺了不少錢,他在商業上稱得上是一個成功者,但他從來就沒有半點優越感,內心裡反而更加自卑,感到自己是身陷囫圇,無法自拔的男人。

“馬民,你想什麼?”彭曉用一種馬民聽起來極親切的聲音說。

馬民抬起頭來,“我心裡其實很虛呢,你不曉得。”

“怎麼虛呢?”彭曉笑看著他。

“我其實沒有辦法擺脫我的妻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是個神經病人。”他並不想說出這個事實的,但他衝口就說出來了。他自己都吃了一驚,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