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誠的心再度揪緊,這些可能帶來的問題他還真沒細想過,王錫爵也沒有跟他仔細分析,現在猝然被楊震一一點破,說不驚慌是假的。但他畢竟是打定主意才來的,哪怕現在的問題比想象中的嚴重,也只能咬牙堅持了,不然麻煩只會更大,所以便鼓起勇氣,直視楊震:“犯官確實做了此錯事,實在不希望讓其他同僚因我而受連累,還望楊都督能夠體察下情!”
楊震嘴角一翹,倒不覺高看了這位幾眼,怪不得他能被人選定前來頂包,倒是個立場堅定之人哪:“既然如此,那本督且問你幾個問題,看你到底是否真如所言般是那《憂危竑議》一文的作者。”
“楊都督請問便是。”深吸一口氣,平復心中的起伏後,廖誠便應道。他在來自首之前已得了王錫爵等幾人的指點,對錦衣衛可能盤問的事情做了預演,覺著自己足以應付接下來的問題了。
可結果卻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聽楊震問道:“我來問你,你此番散播那《憂危竑議》一文僱了多少城中閒漢,出了多少銀錢,還有,可還記得這些人的模樣和所在麼?”
廖誠一下就有些傻眼了。他本以為楊震會問一些與文章內容相關的事情,為此,他和王錫爵可沒少琢磨其中的東西。可誰也沒想到,楊震居然避開這些不談,直接就問起了他散播文章的細節,這讓他一時竟有些回答不上來了。
“怎麼?連這麼個問題都答不出來麼?”楊震眯起了眼睛來,一副懷疑的模樣。
王錫爵在此事上確實有些失算了。他本以為錦衣衛也只是奉旨辦差,也應該想著趕緊把案子給結了,斷然不會懷疑有人頂罪,更不會太花心思深查。卻不料,楊震作為此事真正的元兇可沒打算這樣就讓這妖書案草草了結,更不會准許讓一名七品言官就把整個罪名個頂了下來。
這一刻,大明司法史上極其罕見的一幕出現了——受審者想要一力承擔罪名,而主審官卻在想著辦法來證明其並沒有罪,這可就與一貫以來的審案習慣完全相反了。
半晌之後,廖誠才再次抬頭:“其實當初犯官並未親自去與那些閒漢接觸,只叫家中奴僕出了面而已。”這是唯一能解此圍的說法了,不然他怎麼可能編出那些閒漢的所在與模樣來?
“那他人呢?怎麼沒和你一道前來認罪哪?”楊震卻沒有因此放過他,又追問了一句。
“他……因為事關重大,犯官在事成後便將其打發離開京城了。”這個解釋倒還算是合理。
楊震盯了對方一眼,微微一笑:“那你又出了多少銀錢?這事你總不至於也說不上來吧?還有所僱閒漢的人數。”
“一共僱了二十多人,共花費十五兩銀子。”稍微算了一下後,廖誠給出了答案。
“二十多人要連夜冒著被城中巡夜兵馬捉拿的風險為你散播這些文章,卻只收十五兩銀子?什麼時候我京城裡的閒漢們都這麼好說話了?是他們想要巴結你這位御史大人麼?”楊震滿臉不通道。
“是……是犯官說錯的,應該是出了五十兩銀子……”廖誠忙改口道。因為自身就不富裕,他對銀子一向看得極重,不料卻出了這麼個岔子,這讓他很有些自責和擔心。
好在楊震並未對此太過深究,只是嘀咕了一句:“五十兩麼?你不會改了吧?”
“不敢……犯官所言句句屬實,豈敢再有改變。”
“好吧,既然你自承罪名,那我錦衣衛只能先將你扣押起來。不過……”楊震說著又盯了對方一眼,直看得廖誠都心裡發毛了,才道:“在事情徹底查明白之前,我不會做出任何定論。來人——!”
左右站立的幾名校尉立刻上前,就把還有些懵然的廖誠給押了下去。他確實感到有些意外,自己和王閣老辛苦想出來的應對之法,在楊震這兒居然一點都沒用上,因為對方連一點與文章內容相關的問題都沒有提哪。
楊震既然已認定了對方是來頂包的,就猜到他們會針對文章做足準備了,又怎麼可能再費這個力氣去細問呢。其實光是現在問出來的這些口供便已足夠讓他提出疑點了,不過楊震卻並沒有急著這麼做,因為他知道,要反駁對方,還需要一些更有力的東西。
而與此同時,京城官場裡的訊息也已散播開來。當有人刻意把廖誠向錦衣衛自首一事給傳播出去後,官員們頓時就議論不斷,有恨這傢伙連累大夥兒的,也有佩服其敢作敢當的,而更多的,卻是大大地鬆了口氣,覺著籠罩在大家頭頂的陰雲終於要散去了。
這幾日裡,這些衙門裡的官員可著實擔驚受怕不小哪。錦衣衛大肆以此為藉口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