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震的這麼一番點撥之下,原來困擾著萬曆的恐懼情緒頓時就消散了。此時再想之前種種,萬曆都忍不住要感到臉紅,怎麼自己就這麼膽怯,連這點道理都看不透呢?同時,他對楊震卻是再次刮目相看,想不到這個侍衛不但為人忠心武藝了得,就連見識竟也是高人一籌,實在是太難得了。
想明白這些,恐懼之心漸去的萬曆又不覺生出了恨意來。要不是自己怕真個被廢立,昨夜是怎都不會讓張居正擬出那道罪己詔的。沒想到張居正就是看準了自己的畏懼欺騙自己立了那道罪己詔!
雖然今天早朝時,張居正並沒有當著群臣宣讀那道詔書,但想必此時那詔書應該已透過通政司發往京師各衙門,很快就會通告天下了吧。
想到自己的錯誤將被普天之下的所有臣民所知,而這一切又都是出自張居正之手,萬曆就只覺一陣怨恨難以遏制地從心頭不斷冒出。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君與臣(上)
罪己詔,通俗地說來就是檢討書,是身為人主的皇帝向自己的臣民承認自己錯誤,求得原諒的書面文章。
一般來說,皇帝會在國家遭遇重大的天災,比如地震、連年的乾旱等可能導致國家動盪的災難時下罪己詔,向上天承認是自己失德,懇求老天只降罪自己而不要再危害自己的子民。當然,這種罪己詔的真實用意只是為了穩定民心,表示出皇帝是關心天下黎民的。
而另一種很常見的罪己詔就出現在皇帝駕崩之後。在這份既可稱為遺詔,也可稱為罪己詔的文章裡,皇帝往往會將自己繼位後的種種過錯全部一一羅列,以表明自己在臨死之前已知道了昨日之非。但實際上,這份罪己詔多半並非出自死去的皇帝的真正意圖,多由底下的顧命大臣炮製出來,用以安撫民心的。
雖然這兩種罪己詔都算了打了皇帝的臉,但為了大局或是後繼之人考慮,他們往往是能夠接受的。但萬曆這一回所下的罪己詔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這可是實打實地在自己打自己的臉,而且因為這麼點小事就下詔罪己就更是有傷天子的威嚴了。
雖然萬曆年紀尚小,事實上也沒掌握多少實權,但卻也很清楚如此一來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會有多少臣民將以異樣的目光來看待自己。
原先,因為自覺與被廢立相比,下這麼一道罪己詔已算是最輕的處罰了,他還能勉強接受這樣一個結果。但現在,在聽了楊震的一番分析,確信自己的皇位根本不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而受到威脅後,他對一力促成這道罪己詔,讓自己丟盡臉面的張居正自然是恨得牙根發癢。
可即便如此,萬曆所能做的,也就是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咒罵幾句而已,就是在楊震面前,一時也是不敢多說什麼的。因為張居正給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強了些,自他登基以來,張居正就以首輔的身份主理著朝政,還教導著他的一切,這是個如師如父的存在,讓他即便剛一生出反抗之心,也會因為長久以來積壓的畏懼之心而很快又打消掉了。
楊震看著皇帝在上頭先是沉默,而後一副咬牙切齒的憤恨模樣,最終卻又顯得無奈而平靜了下來,心裡便依稀猜到了什麼。但他身為臣子,卻不好明著挑唆皇帝去與首輔爭鬥,便只能旁敲側擊般地問道:“陛下可是還有什麼心事嗎?其實這次的事情已然過去,只要陛下今後能謹言慎行,就不可能再有這等為難的情況了。”
“謹言慎行?哼哼……”此刻的萬曆很是敏感,一聽到這個詞彙,就感到有些不舒服。他明明是一國之君,卻什麼都做不了主,就連自己想稍微過得舒坦隨意些都會有人立刻出來制止,這算是什麼事嘛。
萬曆記得很清楚,就在去年過年的時候,他想在後宮多備上些花燈裝飾一番,卻也被人報到了張居正那兒。結果,張居正不但沒有批准他這個要求,反而還藉機好好地教育了他一番關於君王當勤儉的德行。
當時他就覺得很不以為然,朕是一國之君,只是讓人多備些花燈又怎麼了,又花不了多少銀子,怎麼張師傅就會將之提升到治國乃至亡國的高度呢?
還有一次,他因年少貪玩,就沒有照著規定的時間去聽張師傅的課。結果這便惹來了張居正的勃然大怒,在請來太后後,更是讓他跪著聽講。當時年幼的萬曆只覺得害怕,但現在想來,卻又是一次恥辱!
凡此種種,萬曆在楊震這一句話的提醒下竟記起了諸多往事,每一件讓他想起都會感到憤怒,只想著能有朝一日徹底擺脫張居正的束縛。但再一想如今整個大明帝國都是靠著張師傅在管理,他不但是自己的太傅,更是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