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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想從槍聲中尋找林道靜時,他被一顆子彈嚇回了圖書館。也許是醜化,也許是事實,反正,那樣的生活不是餘永澤想要的,他最後用更古老的邏輯解釋眼前他所不明白的一切:“女人,天下的禍水!……”

據張中行交代,他和楊沫的結合是屬於他歸納的“不可忍”那一類,“不可忍”的特徵有四:一、一方,甚至雙方,想,或已決定,另築新巢;二、道德修養方面有大分歧;三、政見有大分歧;四、生活習慣有大分歧。張中行說他和楊沫除了道德修養方面外,其他三方面都“宜於分”。那麼兩人之間,除了進步與落後外,應該還有別的紛爭。但按照張中行、餘永澤的愛情邏輯,分手以後也是不作興講對方壞話的,抒發一下懷戀之情才是“情之正”,所以有了《沙灘的住》末尾敘述走過大豐公寓(張中行和楊沫初見的地點)時的心情,似乎是對那段革命時期的愛情的一個總結:

屋內是看不見了!門外的大槐樹依然繁茂,不知為什麼,見到它就不由得闇誦《世說新語》中桓大司馬(溫)的話:“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關於巴金的隨想錄

“隨想錄”(或隨感錄)是個好名字。

帕斯卡爾用它來展示如何做一根會思想的蘆葦。陳獨秀和魯迅用它來反擊無所不在的黑暗傳統。巴金用它來說出一些令人驚異的真話。

它們的共同屬性:來自思想的深處,說出一些很明確,卻為別人所說不出或不肯說的話。

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巴金,一位負載了這個民族的文化記憶的百歲老人?

可曾見過裝在搖臂上的攝像機?對於被看的物件,它有時從上看,有時從下看,有時推近,有時搖遠。一切視乎表現的需要。

必須仰視巴金。走過兩個世紀,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塵埃和滄桑,他也為他的時代奉獻了太多的愛。為此我們將他鑄成巨大的銅像,以瞻仰來傳達巨大的敬意。

必須平視巴金。對於一位作家,最大的尊重,就是重新思考他提出的問題,重新考量他作出的結論,把他真正變成人類智慧階梯上一塊磚石,而非裝飾。

必須俯視巴金。我們並無評判的資格,卻有後來者的權利。我們有更好的位置可以審視:巴金和他的同代人,走過怎樣的道路,有過怎樣的掙扎。個人與社會,與歷史之間,有著怎樣的可能?

誰在閱讀巴金?

一位姓程的老人。他和他的兄弟,在巴金剛開始閃耀時發現了他,自此變成了他的忠實讀者。他把巴金的《家》列為家庭重點藏書,並在扉頁上題:“凡是程氏兒女子孫,空閒時可讀讀這部《家》。”

一對受命監視巴金的紅衛兵。他們在完成任務時,頻繁討論《家》、《春》、《秋》中的一些人物,為那些不幸死亡的青年婦女嘆息。“有一天夜裡,小的一個紅衛兵來遲了,一來就抽抽泣泣不成聲。那大的說:‘哪個打你的呀?你說!我喊一隊來給你報仇!’這個小的說:‘不是!是鳴鳳死了!’———說著又哭起來。大的紅衛兵聽到鳴鳳死了,也跟著哭起來了。”記錄這個故事的沙汀說:“這是對‘文化大革命’的一個諷刺。”

一名日本的家庭主婦。嶋田恭子畢業於大阪外語大學,嫁人後全職做家務。她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並從巴金的小說中找尋答案。她從香港買來了能找到的所有巴金著作,並冒著風險給巴金寫信———那時正是 “文化大革命”中期。這封日本來信給了巴金莫大的鼓勵。

一個不知名的提問者。巴金訪問巴黎時,在最大的書店弗納克與讀者見面,有一位中年法國人站起來,談到了他對中國陰陽學說的見解,認為陰陽相互依存相互補充,那麼,“巴金先生,您在《家》中描寫的那種大家庭就難道沒有任何價值嗎?”聽了譯者高行健的傳譯,巴金回答:他反對那種封建家庭,這種家庭需要徹底清除。中年人還想繼續和巴金辯論,卻激起了周圍巴金熱愛者的憤慨。大家制止了他的發問。

《家》據說是中國現代文學名著中被改編成影視劇最多的作品共五次,還不包括話劇和地方戲),而且改編都相對成功。

因為這部作品夠簡單。一部能夠感動各個階層讀者的作品,感情一定要強烈而明確,愛憎分明,立場堅定。

巴金在法國說:“我從來沒有做過違揹我自己的信念的事情。”他說,他的敵人是“一切舊的傳統觀念,一切阻礙社會進化和人性發展的不合理的制度,一切摧殘愛的勢力”。

1984年,香港中文大學在頒給巴金榮譽博士學位的讚詞中說:“為表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