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麼一個勸善的故事理解成這樣。他搖了搖頭,忽然手持竹劍。照孔儒當頭打來!
說也奇怪。孔儒明明駭然看見,那竹劍照著腦門下來了,下意識的想躲,可是左閃右閃倒似都脫不出華雲豐竹劍的範圍一般。未及轉念,砰得一聲,頭頂上結結實實的又捱了一下。
孔儒從小博學,也知道華雲豐這是棒喝的意思。
當頭棒喝是禪宗祖師點化弟子的特殊方式。轉自風語小說網。禪宗認為佛法不可思議,開口即錯,動念即乖。在接引學人時。師家為了粉碎學人的迷情,或考驗其悟境,或用棒打,或大喝一聲,以暗示與啟悟對方。
相傳棒地施用始於唐代的德山,喝的施用始於馬祖道一,故有“德山棒,臨濟喝”之稱。一喝之時,大地震動,一棒之下,須彌粉碎,棒喝遂衍為禪地宗風。
當下孔儒非但不以為忤,反而神態更加恭敬,欠身道:“請先生指點迷津。”
華雲豐嘆道:“世人每每經不起名利食色的誘惑,便貪著於世間的欲樂,為它所誑惑,而拋棄了自身善法功德的無價之寶。結果,不但喪失了生命內在的完滿,而且也喪失了生命及財物,弄得大憂苦,大悲泣,正是自尋煩惱。人世間地一切名利、地位、物慾,皆如故事裡別人許給牧祟人的妻子、兒子一樣,只是身外無聊之物。”
孔儒聞言,心念微動,若有所思。
華雲豐又道:“又有一個故事。日本有幅名畫,名為《宮本武藏觀鬥雞圖》,你可知道?”
孔儒還在想著剛才那個故事,突然聽見華雲豐發問,隨口道:“聽說過。宮本武藏是日本戰國第一高手,劍道大師。”
華雲豐點頭讚許道:“你很博學,知道的倒不少。這幅畫畫地是一隻天眼窺視之下,兩隻鬥雞正在為爭食而互相啄鬥。倘若那天眼便是宮本武藏,你以為他觀鬥雞的目的何在?”
孔儒心虛的看了看華雲豐膝上的竹劍,想了一下,道:“宮本武藏觀鬥雞的逸事,乃發生在他於兒玉原太郎決戰前夕。我看他是在觀察鬥雞進攻趨退之間的套路,從仿生學的角度,悟出一套精妙的劍術來。”
“啪!”
沒等孔儒說完,頭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
華雲豐嘆道:“痴兒痴兒,竟爾不悟。其實即使是智慧學識遠不及你的一些人,在這類的哲理寓言問答遊戲中,也能遊刃有餘。而你實在是……心魔迷障,不可教也。”
孔儒低頭不語,額頭上微微見汗,隱隱也知道自己太過偏激、狹隘,想事情往往越想越窄,心智自然大打折扣。自己雖然明知如此,但是多年來無法自制,往復煩惱。
華雲豐道:“宮本武藏觀鬥雞,戰勝兒玉原太郎之後,已經成為日本第一劍聖。慕名求教的人和希圖和他比劍打敗他揚名天下的人絡繹不絕,但是他終生不再用劍與人爭競。正是因為他看穿了人世間所有的爭競,無論是第一劍聖之名,還是其他什麼物慾財色,都只不過是兩隻公雞口裡的一條青蟲一般。世上的人為名利權位,為了金錢女色,或者為了一時之氣,為了在人前揚眉吐氣,動輒把那些比自己優秀的或者與自己相當的人,當作你死我活的對手,一生不壓得別人一頭就覺得簡直活不下去……這樣的人,豈不就如同那兩隻公雞一樣微賤可笑?”
孔儒木然呆望著華雲豐。一身的汗,忽然之間竟似涼了,衣服冰冰的貼在身上,若有所思之餘,只覺得渾身冰冷。
華雲豐道:“最後再與你說一個故事,你若不悟,我也是無法了,孫老師在天有靈,也不該怪我。”
孔儒擦了擦額角,躬身施禮,靜靜聆聽。
華雲豐道:,‘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屍數萬。’這個故事,你可知道出處?“
孔儒呆了半晌,忽而潛然垂淚,久久不語。
這個故事出自《莊子的“則陽”一篇,說的是蝸牛角上有兩個王國,左角上的國家叫觸氏,右角上的國家叫蠻氏。這兩個國家整天為了各自的利益和地盤打仗,死了千千萬萬的人。
國家與國家間的戰爭,尚且如蝸牛的兩角一樣渺小不足道,那麼世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相殘害,苦苦爭鬥相逼,豈不是更加的虛妄而可笑?
孔儒點頭道:“多謝先生用心良苦。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痴人。”
華雲豐聽他隨口吟出白居易的這首勸酒詩,知道他已知道其中深意,微微一笑,手按竹劍,閉目冥思,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