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偷個空子跑出來,想和她哥老東山商量,是否她去替兒子向政府坦白,要求寬大處理。
王鐲子聽罷又喜又驚。喜的是孫承祖正為物色不到人而苦惱,她哥回來了,增加了他們的力量;驚的是如若不在此遇見她媽,老太婆去和老東山講了,他很可能叫她向政府去報告。那樣一來,就糟了。
王鐲子把她母親拖到牆角處,見四周無人,揩了把額上的虛汗,壓低聲音說:“媽,你可不能去對誰講,叫人家知道了,俺哥就沒命啦!”
“沒關係,政府講寬大。”老太婆不以為然,“人家幹部說一不二,從沒難為過你媽。前個月我出門不小心,灶裡的火星叫風颳出來,房子燒著了。振德大兄弟親自領人救火,水山大侄爬上房子,叫煙燻昏,差點栽到火炕裡……”“你不要信這些!”王鐲子打斷她的話,“他們對你好,是收買人心。”
“人家買我這老不死的做什麼!”老太婆決然反對,“我一不能打仗,二不能工作,連公糧都交不齊……”“別嘮叨啦!”王鐲子生氣地白她一眼,連唬帶嚇地說,“聽俺哥的沒有錯。你若對幹部一講,俺哥準不能活。中央軍快過來啦!你不要聽幹部的。你沒聽說,俺舅和一大些人家的糧食,都叫幹部逼著拿出來啦?再過幾天就共產啦!”“啊,有這等事!”老太婆沒主意了,“鐲子,你說怎麼好?”
“你就聽俺哥的,對誰也不要放聲。”王鐲子叮嚀道。“好,信你的,過幾天看吧!”老太婆顛著小腳往回走去。王鐲子眉頭一皺,又趕上去,孝敬地說:“媽,天這末熱啦!我家有塊山綢,我給媽做件褂子。”
老太婆為女兒異乎尋常的舉動驚呆了,好半天才說:“真是日頭從西出,鐲子疼媽啦!唉,都為你那哥不是人,你媽早晚死在他手裡……好,我跟你拿去,俺自個縫吧!”“你別費事啦,過幾天我做好給媽送上門。”瞅母親拐過牆角,王鐲子左右掃了一眼,邁動碎步,急急地向家門奔去。正在吃飯的指導員,一聽說強制幾戶富裕中農借糧的事,立刻停住,焦灼地催促道:“快說!”
燈光下,春玲看一眼父親,他全身滿布塵埃,好久沒刮的鬍子亂糟糟的,臉上呈現出極度疲勞的憔悴神色,兩眼發紅。女兒有些膽怯地繼續說:“水山哥開始也是動員說服他們借,可是他們高低不肯,還說不好聽的,把水山哥惹火啦,才那末做的……”
黨支部書記的心完全被震撼了。沉默了片刻,他放下碗筷,帶氣地質問女兒:“那末你呢,玲子!你以為這末做對嗎?”春玲垂下頭,手撫弄著衣角,內疚地說:“不對,我知道錯啦!”
“為什麼當時不制止?”父親追究道。
“是我不懂事。”春玲說著抬起頭,“爹,也不能全怪我,人家水山哥是黨支委。”
“你還有理!”振德教訓道,“你不是個黨員?對工作能抱這種態度?水山要負主要責任,他脾氣不好,有缺點,要是有人說著他些,他不會這末做。可你——春玲,你的責任心哪去啦?還強調什麼客觀!”
“爹,”春玲難過地嘆口氣,忽閃著大眼睛,“是我不對,樂意受批評。”
振德見女兒知痛了,緩和下口氣說:“玲子,幹工作可不能憑出一時的氣。你還年輕,有些事想得簡單,可不能老這末下去。你老實對爹說,心裡對水山的做法,是不是有點同意,嗯?”
“是。”春玲誠心承認道,“我當時覺得有些不合政策,可見水山哥整了那些老頑固一頓,也感到開心。”“快說說,”指導員著急地問,“為這事村裡出了哪些謠言?”
“爹,你聽誰說過?”春玲有些驚異地看著父親那焦慮的目光。
“剛到家,哪有人告訴;不過,我猜想一定有不好的影響。快說吧!”
江水山逼迫老中農借糧一事,越傳越廣,漸漸被一些心懷不滿的人傳走了樣,流言蜚語在全村氾濫著。聽吧——
“江水山用手槍指著孫守財和老東山的頭,逼他們交出所有糧食,不交就槍斃!”
“民兵隊長下令啦,所有中農都要把糧食拿出來。不拿,民兵就去抄家。”
“共產黨是鬥了地主整富農,地富完了掃中農。”“要共產啦!江水山宣佈山河村要無產階級革命,家家戶戶所有的東西都充公。都要當江任保啦,伸腿等吃吧!”“不要怕沒飯吃啦,馬上要共產,聞著誰家有香味,望著誰家煙筒冒煙,就到誰家吃飯……”
在這些風言讕語煽惑下,一部分中農昏了頭,有的藏東西,有的把好東西做著吃,趁還沒“共產”,先撈個肚子享福。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