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志氣。”她的氣又來了:“你爹,你爹!上花轎也是你爹頂你嗎?你自己的腦子呢?”
儒春見她眼睛又圓了,就低下頭,洩氣地說:“你不是不要俺了嗎?”
“誰說的?”春玲的聲音又輕下來。
“你看不上俺家。”儒春的聲音高了些。
“這個……”春玲頓了一下,又問,“我為麼看不上你呢?”“俺落後,你進步!”儒春的聲音更高了些。
春玲聽得出,他這是氣話。她心裡有些快意,音調柔和地問:“那你為麼不進步?”
儒春低下頭,不回答了。
“說呀,為麼不上進呢?”
“你問俺爹去吧。”
春玲禁不住動起氣來,大聲說:“你這二十歲的漢子,長主心骨沒有?爹,爹!什麼事都是你爹說了算,你爹一手遮住你的天!”
“不聽爹的聽誰的?”儒春難過地嘆一口氣,“唉,誰捱上咱的處境誰知道滋味!”
春玲望著他純摯憨厚的樣子,氣就消了,平靜地說:“儒春哪,誰的話對聽誰的,當爹的話不一定全對。告訴你實話,我是喜歡進步的人,我自然想望將來的丈夫是個有出息的……”
出乎春玲意外,儒春起身就走。
“你上哪去?”春玲忙叫著趕到他身前。
儒春把頭扭向一邊:“俺回家。”
“你急什麼,聽我說呀,儒春!人不是從生下來就是那個樣。象你,年輕輕的要進步還不容易?想想咱倆小時候的相處,你救我出水的情景……唉,我的心……可是,這一時期為你不爭氣,我的心分了些……這,這是我的不對,幫你進步不盡心。以後,我願意……願意幫助你。”
儒春瞪大眼睛望著她,感動地說:“那,那算你好!”“我沒啥好的,”姑娘臉上閃出羞赧,望著他那流露出淳樸天真滿含情意的臉,心裡一陣烘熱。春玲加重語氣說:“儒春,你象現在這末待下去可不行,你要進步,要革命!”儒春咂了咂嘴,象有話說,可是隻嘆了口氣。
“莫非你思想還不通?”春玲緊追一句。
儒春搖搖頭,說:“一個青年人,誰願意頂著落後帽子過日子?看著你們那些人,我也眼熱。過去你和我說的話,我也老記在心裡。以後,人家看不起我,你也不理睬我了,我就不知怎麼辦好啦!”
“怎麼辦?離開你那落後的家,參加革命,到前線去打反動派。”
“這事,我也想過……可就是俺爹……”
“又是你爹,”春玲的氣又上來了,“你爹落後你跟他落後,你爹死了,你也跟他進棺材嗎?我早和你說過,你要把身子挺硬,跟他作鬥爭!”
“和爹鬥爭?”儒春猶疑地搖搖頭。這話春玲過去也對他說過,但儒春沒敢接受,更沒見諸行動。老東山嚴厲的家教從來就是:父親就是兒子的主宰,父親的話是金口玉言,兒子應該唯父命是從。老東山開口閉口教訓兒子“沒爹哪來的兒”,教訓得儒春認定服從父親乃是天經地義的死理。近幾年來,他對這個信仰雖然也漸漸的有些動搖了,但老東山的統治還是強有力的。
春玲緊看著他說:“怎麼,你又怕啦?”
“這不能單怨我,春玲!”儒春又為難又著急地叫了她的名字,“我沒有象你那樣的本事,是我熊;可是我爹——誰捱上誰知道,你沒捱上你自然不知道。他……唉!你哪裡會明白!”
春玲生起一股同情他的感情,聲音放軟和了:“你爹是頑固、厲害,可是也不能為他擋住咱們在前奔的路!咱們要有勇氣,向他……”
“儒春——儒春——”從村裡傳來呼喊聲。這聲音是那樣粗獷、堅硬,帶著要壓倒一切的威力,驚震得南山都發出回聲。
儒春身子一抖,神情緊張地說:“俺爹叫我!”轉身就走。春玲拉住他的衣袖:“等一會。”
“不行,回去晚了他要上火!”儒春著急地說。春玲怒從心起:“晚回去一會他能吃掉你!”
呼喚儒春的聲音,象在叫魂一樣,一聲比一聲高地傳來。儒春更急了,向春玲懇求道:“春玲,你不知道,這兩天,我爹不讓我和哥同外人多說話,叫他知道我和你在一塊,更不得了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想參軍去,你只要說通我爹,他一鬆口,我立時就走。”
“好吧,你可要站穩立場,你爹那道關有我破!”春玲大聲說。
“你可別、彆強迫他啊!”儒春跑著回頭說,“春玲,別生我的氣!要不,明天中午,你還在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