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擦著眼淚,到底還是道:&ldo;嫣兒,嫁了人不比在家裡,有些事,與其叫別人做在你頭裡,不如你先做了。&rdo;孟素蓉這個當孃的不忍心說給女兒的話,還是她這個做舅母的說吧。顧嫣然不是很明白舅母所指何事,但還是認真聽了:&ldo;謝謝舅母,我一定記得。&rdo;三天時間一晃而過,顧嫣然出嫁的日子到了。成親這件事,大概是人生之中最忙最亂,也最叫人無所適從的事了。顧嫣然一大清早就被叫起來,沐浴、梳頭、絞面、上妝,然後穿上自己親手繡的大紅嫁衣。全家人都手忙腳亂,她也如在雲霧之中,只是被人推著做了這件又做那件,總共也只得喝半杯水,吃兩塊點心‐‐成婚之日,水喝多了不方便。梳頭的全福夫人是陳太夫人請來的,陳家旁枝的一個嬸孃,丈夫只是五品官兒,不算高,但父母公婆俱在,本人兒女雙全,一家人無病無災。兒子已娶,兒媳今年剛剛生下長孫;女兒雖尚未嫁,但已定了門當戶對的親事。更兼家中無妾室,一輩子不知道什麼叫妻妾爭風,姨娘淘氣,雖則四十多歲了,容貌也是平平,卻是面色紅潤頭髮烏黑,渾身上下都透著從容舒緩的氣度,一看就知道是日子過得極愜意的人。孟素蓉和林氏都極感謝陳太夫人。請個位高權重的貴婦來梳頭不算什麼,難得陳太夫人想得這樣周到,能找出這麼個人來。女孩兒將來出嫁若是能如陳家嬸孃這般,才真是好福氣呢。這樣的人,滿帝都的貴婦數過去,怕都找不出一個半個。陳家嬸孃仔細端詳著顧嫣然的臉,笑道:&ldo;看新娘子這臉,就是有福氣的,將來兒女雙全,跟夫君白頭偕老。&rdo;孟素蓉也笑道:&ldo;借您的吉言,能沾沾您的福氣,比什麼都強。&rdo;說著,眼圈就發紅。陳家嬸孃便拿過梳子,給顧嫣然梳頭,口裡念道:&ldo;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rdo;在她慢悠悠的、溫柔的聲音裡,顧嫣然也覺得眼眶發熱。梳完了頭,孟素蓉端上親手做好的湯圓,喂女兒吃了兩個,意為成雙成對。雖然頭一天晚上已經跟女兒說了許多話,此時她還是覺得有話要說,只是剛剛要開口,外頭丫鬟就興沖沖地進來道:&ldo;姑爺到門前了!&rdo;今日顧嫣然出嫁,姐妹好友都來陪她,陳雲珊最耐不住性子的,聞言就笑道:&ldo;我們去看他們攔新郎官。&rdo;新郎官來接新娘,照例是不能那麼容易進門的,新娘的哥哥們怎麼也要出幾道題難他一難,才有趣兒。陳雲珊這麼一說,錢喻敏第一個心癢癢的,於是一群人呼啦啦都去了。顧家宅子小,眾人擠到門邊上,就能看見外頭的情形了。韓綺原並不想來,只因更不想單獨坐在房裡陪著顧嫣然,這才懶懶過來的。待過來之後,想著周鴻與周瀚是兄弟,沒準也會陪著過來?雖然自覺不太可能,但還是往外瞧了一眼。這一眼瞧過去,只見一乘大紅花轎居中,前後各有四匹黃驃馬,不緊不慢列了兩排,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馬上騎士個頭兒差不太多,都穿著西北軍的軍服,一色是六品的校尉和副尉,昂首挺胸,瞧著頗為威風。最前頭是一匹白馬。馬上人一身大紅喜服,胸佩紅花,坐在馬背上腰背筆直,年紀雖不大,卻透出一股子冷峻勁兒來,正是今日的新郎周鴻。紅白相襯,鮮豔奪目,縱是韓綺也不覺多看了一眼,卻見周鴻膚色黝黑,臉頰瘦削,那輪廓彷彿雕鑿出來的,兩道劍眉斜飛,壓著下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也是個英俊少年,與她日常看慣的、韓晉和周瀚那般的風流溫雅截然不同。若說周瀚是支狼毫玉管筆,那麼周鴻就是柄銅柄鋼刃劍,是韓綺從未見過的英氣勃發。&ldo;喲‐‐&rdo;韓絹輕輕嘖了一聲,&ldo;這麼威風!&rdo;她有意無意地捅了韓綺一下,&ldo;姐姐,你說是不是?還帶著六個校尉呢。&rdo;韓綺想說她大驚小怪,眼睛卻盯在周鴻身上,一時居然有些挪不開眼睛。也不只是韓綺,門裡門外看熱鬧的人都有些發怔。顧孟兩家是清流文士,今兒到這邊來觀禮道賀的也大都是些文人,他們娶親自然也會帶著朋友兄弟一起上門迎親,但物以類聚,他們帶著的自然也都是文謅謅的秀才舉人,似周鴻這般一溜兒拉出八個校尉來的,還是頭一遭。孟玫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ldo;表姐夫真厲害!&rdo;這京城裡頭,六品官兒確實不算什麼,但一下子拉出八個六品官兒來,卻也不是每個新郎官都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