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她的手，彷彿漫不經心地道：&ldo;此次齊王賑災得力，你說朕該如何獎賞？&rdo;&ldo;此為前朝事，奴婢不敢隨意置喙。&rdo;皇帝嗤笑了一聲：&ldo;你方才還在臧否齊王妃。&rdo;&ldo;方才奴婢以為是在閒話宮外事，所以才敢開口。說到獎賞官員，則非後宮奴婢敢言。只是陛下倘若一定要問，奴婢有一言，賑災之事，其成效如何，要看明年田地收成方可知。奴婢從前曾聽父親說過，凡賑災者，只供給災民一時衣食則為下等，供給其明年耕種之資為中等，兼能絕其災禍之根本為上等。若明年山東受災之地不誤耕種，民有一秋之糧，則齊王之功大矣。&rdo;&ldo;就是說，朕現在不必急於獎賞齊王？&rdo;皇帝斜睨著李菡，似笑非笑，&ldo;有功而不賞，何以服眾臣之心？&rdo;李菡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ldo;於陛下固應做此念頭，然於眾臣‐‐若立功為受賞，則冒功之心出矣。奴婢自聽呂家村之事，時時尚覺毛骨悚然。&rdo;皇帝臉色一沉：&ldo;大膽！你是想說朕的王兒也要殺民冒功？&rdo;李菡立刻跪倒，但言語中卻並不相讓：&ldo;奴婢不敢。但賑災並非齊王殿下一人之力，齊王不生此心，未必他人不生此心。陛下此時若倉促封賞太過，萬一日後有所不妥，於陛下聖明有礙則其一，奴婢深恐有人以不損聖明為藉口，將真相抹殺，則其二也。&rdo;皇帝不說話了，殿內一時沉寂無聲，空氣彷彿都凝固住了。李菡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腰背卻挺得筆直。良久之後，是殿外小內侍通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ldo;陛下，潞國公世子在殿外等候。&rdo;&ldo;宣！&rdo;皇帝皺皺眉頭，想起是自己選在今日召見陳雲鵬的，便簡單吐出一個字。陳雲鵬隨著內侍進殿，第一眼就看見皇帝的書案前面跪了一個宮女。他不敢多看，規規矩矩給皇帝行禮之後，便與皇帝一對一答地稟報起自己在西北的見聞來。這些他在奏摺中都所提及，但限於篇幅，自是沒有面對面奏對來得明白。皇帝問過軍中事，又問邊城民生，足足問了半個多時辰，才滿意地點頭：&ldo;邊城之物價，陳卿竟也如此清楚，實在難得。&rdo;陳雲鵬老老實實地答道：&ldo;臣從前實不知物價，某年私自離家，因不知民間事，鬧了許多笑話，方知此事重要。在邊城時，蒙西北處置使大人不吝賜教，臣如今也略知物價差異之用，因此不敢不多做了解。&rdo;皇帝哈哈大笑：&ldo;當真？你且與朕說說，鬧了什麼笑話？&rdo;陳雲鵬便撿著說了兩件，皇帝聽得津津有味，笑道：&ldo;如此說來，這笑話鬧得好！倒替朕鬧出了一員能臣。&rdo;陳雲鵬忙低頭道：&ldo;臣不敢受&lso;能臣&rso;之名，若能做個實臣，臣於願足矣。&rdo;皇帝笑得十分愉悅，李菡那裡卻有些跪不住了。這昭文殿裡地磚皆為精選細制，堅硬光滑，走在上頭固然只覺平坦，跪在上頭卻是受不了的。何況天氣寒冷，殿中雖放了火盆，地板卻是冰冷，跪得久了，膝頭上冰寒入骨，便是已經跪得麻木，仍舊能感覺到那刺入骨髓一般的疼痛。陳雲鵬看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身子晃了晃，用雙手撐著地面，口中說話便不由得微微一頓。他雖沒跪過這般久，卻也知道這必是跪不住了。皇帝坐在几案後頭，將他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慢悠悠道：&ldo;陳卿看什麼呢？&rdo;陳雲鵬嚇了一跳，忙低頭道：&ldo;臣死罪。臣分心了。&rdo;&ldo;哦？&rdo;皇帝挑了挑眉毛，&ldo;陳卿喜愛這宮女？&rdo;&ldo;臣不敢。&rdo;陳雲鵬嚇得險些跳起來，&ldo;臣只是看見這宮女身形搖晃，想來是跪得太久支援不住。臣不由自主在想她犯了什麼錯，又恐她君前失儀錯上加錯，故而分心了。&rdo;皇帝哈哈笑起來：&ldo;陳卿倒是憐香惜玉之人。聽說你還曾在外救了一名女子，成了佳話？&rdo;陳雲鵬苦笑道：&ldo;臣不敢欺瞞陛下，哪裡是什麼佳話，實在是臣處事不當，若不是臣祖母處置了，只怕臣後宅為其所亂尚不自知。&rdo;皇帝笑吟吟道：&ldo;聖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可得了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濫做好人。&rdo;陳雲鵬肅然道：&ldo;臣不敢欺君。若再有此事，臣仍當相救。臣以為賣身之人，待價而沽者十之一，窘迫無助者十之九，臣不欲因其一而害其九。臣只求問心無愧而已。&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