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80部分

,歡欣鼓舞,鼓足了勁要為國家、為民族、為他所鍾愛的金石文化事業盡他一畢生之力……後來的生活很美滿,他娶了當時愛國資本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吳姻美,是一位大家閨秀,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當時的仁和醫院是一位外科大夫,這個醫院在解放中州的時候曾經救治了數以百計的解放軍傷兵,為此我的母親還得到了當時軍管會頒發的一枚勳章。我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記憶中我家,一幢米黃色的小樓,每天父親抱著我,母親哄著我,在院子裡搭的葡萄架下,聽著東方紅、太陽昇的組歌,我能感覺到的,全是幸福,我能記起來,全是溫馨……”

端木眼睛流淌著幸福的餘光,帥朗痴痴地聽著,彷彿這一刻,倆個人有很強的雷同之處,每每在想起小的時候父親母親奶奶一家子,除了幸福和溫馨,再不會有其他的感覺,這份彌足珍貴的記憶,說不定也是他心裡最純潔的地方,看到端木像個小孩子一樣摸摸自己蒼桑的老臉,彷彿這個時間還定格在回憶中幼年時期,彷彿還和家人在一起,那種無法取代的幸福感覺,帥朗感同身受,於是肘支著頭,痴痴的看著這個發癔症的半老頭,心裡卻在暗道:這傢伙根本沒有精神問題,他心裡清楚得很……

是很清楚,似乎能清楚地回憶起幼年的點點滴滴,只不過這份溫馨和幸福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端木長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說著:“……突然有一天,彷彿天塌了,地陷了,那一天我的家裡闖進來一群戴著紅袖標的人,把我父母五花大綁拖拉撕拽著,拉到現在的二七廣場開群眾批鬥大會,我那時候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從那天我成了黑五類份子,沒人和我相跟著上學,沒人和我一起玩,有時候在學校被人認出來,大大小小的孩子會圍著,很不客氣地吐我一臉口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躲到一個見不著人地方哭……父母不知所蹤,我被送回了鄉下,遠房的叔嬸也嫌棄我這個黑五類分子怕受連累,飢一頓、飽一頓、十幾歲的孩子連鞋子都穿不上,在鄉下和放羊倌廝混著,滿身都是蝨子和羊糞的味道……苦點累點我不怕,可我熬不住孤獨和恐懼,熬不住想我的爸爸媽媽,後來我就想了一辦法,打聽到了我父親勞改的地方,坐著驢車,扒著火車,走了幾百裡到信陽找我父親,我不知道勞改是一個什麼概念,我只是想,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的父母都不會拋下我……後來,在離勞改農場還有十公里的地方餓倒在路邊,那時候碰上比我大幾歲的古清治,他救了我,他混的時間長,坑蒙拐騙偷都會點,他的父親也被關在勞改農場,相同的境遇把我們聯絡到了一起,我們就在勞改農場邊上安了個窩棚當家……再後來,我在出工的時候遠遠地看到我的父親。”

停頓了下,帥朗的眼睛凝視著一動不動,也許,這是這個騙子此生唯一的一番真話,不過聽起來是如此地痛心,而這傷痛還僅僅是一個開始,就聽著端木說著:“……你知道我的父親成了什麼樣子嗎?赤著腳、挽著腿、衣衫襤縷,誰能想像得這是一位金石大家,你知道他們讓我的父親幹什麼?讓他毒日頭下篩沙、在齊腰深的河裡撈石頭,寒冬臘月也不例外……不過無所謂,那時候只要覺得人活著就是幸福,我經常遠遠地看著,有時候偷偷地走到勞動的隊伍裡,那一幫子叔伯知道我們爺倆可憐,有時候還塞給了半塊啃剩的窩頭,我捨不得吃,悄悄塞給爸爸,不過等我回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爸爸又塞回我的口袋裡了……那怕就這樣,那怕就這樣屈辱地活著我都覺得是一種幸福,可是……可是,他們連樣屈辱活著的機會也不給我父親……”

一行渾濁的盈滿的清淚緩緩流下,端木界平渾身不覺,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彷彿在自言自語地說著:“死的時候我沒有見到他,後來才知道在抄家的時候我家裡被抄走六百多件收藏,金石、拓片、玉器、書畫,我那個愚腐的父親呀,一直不停在上告、申訴,要求平反,要求歸還他畢生心血收藏,我想是這一點讀書人的倔強害了他,他一直相信公正,可公正恰恰是強權骯髒的一塊遮羞布,連他的死也被定性為‘抗拒改造,自絕於人民’。”

鐐銬叮噹地響著,是端木伸著袖抹了一把淚,彷彿事過境遷已經出離的悲傷,即便是流淚也沒有心痛地嗚咽,輕輕地說著:“我最親的父親就這樣去了,說起來是個失誤,他的獄友說,是因為父親屢屢上告,當時的革委會對他特別關照,讓他寫認罪書,他不認,就吊了一夜,結果就這樣去了……我父親死時,我都不知道我母親在哪兒,一直到七六年才知道她在欒山縣界河村監督勞動,我去的時候,她已經過世三年了,是聽到我父親的噩耗之後投河自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