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起來。部隊這樣走了十幾天,才走到阿壩。到了阿壩之後,情況也不見得好。糧食已經吃完了,青稞也被前面的部隊收割完了。劉月生和另一個幹部一商量,跑到地裡去拾青稞穗子。餓了就把青稞放在瓦片上,烤熟了吃。連續拾了三四天,弄到了不到40斤的青稞,磨成炒麵才七八斤。但他們就是要靠這點糧食吃一個月,才能走過雪山、草地,這實在太難了。從甘孜出發後,他們每天宿營後,第一個事情就是找野菜,用水煮了後,像撒胡椒麵一樣撒一些炒麵。當時紅軍戰士中,再好的關係也不接受別人的炒麵。因為誰都不夠吃,如果一個人吃,可能還能活下來,如果分給其他人,那兩個人都活不了。劉月生看到一路上全是紅軍的屍體,左一個右一個,好多都是極度虛弱死掉的。有一次,劉月生在過一個小山時,遇到了突然颳起的大風和冰雹。劉月生感到鼻子好像突然被堵住了,怎麼也呼吸不了,怎麼提腳都提不起來,也走不動,眼睛看東西是虛的,想把雨傘開啟的力氣都沒有。劉月生就對指導員說想要休息,但指導員堅決不同意。馬上和連長兩人上來架起劉月生,硬拖著劉月生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後,劉月生緩了過來。其實,劉月生知道,當時好多紅軍戰士,坐下去以後再也沒有能夠起來。
劉月生採訪手記
SMG電視新聞中心記者陸薇薇
到北京採訪劉老爺子之前,我就知道他是一個特別頂真的人,因為,他的秘書提早了一個星期讓我把採訪提綱發過去,說老爺子要好好準備準備。我心裡其實挺犯嘀咕的,因為根據經驗,凡是上了年紀,尤其是很大很大年紀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採訪提綱,他們的記憶是模糊的直線型,自顧自地就能把事情說開了去,拉都拉不回來。可是,見了老爺子,才發現,他是真正認真的一個人,特別是對於自己,對於那段歷史。因為我發現,老爺子手裡拿著的就是我的採訪提綱,上面針對每一個問題都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的字,他的頂真和對於這次採訪的重視程度很讓我汗顏。採訪很快就開始了,軍人的特質就是他完全明白自己的任務,無論是衝鋒陷陣還是接受媒體採訪,對於一個有著70多年從軍經歷的老人來說,都是一樣的。老爺子還是保持著戰地的習慣,把靠背椅子當成了板凳,隨手把褲管袖子捲了起來。一開口,他就立刻像換了一個人,聲如洪鐘,滔滔不絕。他的記憶可以說是異乎尋常的清晰,所見、所聞、所為,還有身邊戰友們的心緒和作為,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無論是剛開始西征離開蘇區的不捨,還是被敵人圍追堵截時候的窘困。說到部隊被敵人的飛機轟炸得抬不起頭來的時候,老人的聲音低沉了下去,而說起肖克用智謀戰勝了飛機的時候,老人像個孩子般大笑了起來。趁著老人說話的當口,我在他家屋子裡閒逛,房子很大,卻幾乎沒怎麼裝修,每個屋子都很昏暗。劉家奶奶特別熱心,切了西瓜說讓我們解渴。西瓜是沙瓤的,特別甜。我們吃得開心,老人卻一口沒動,自顧自地在一旁整理一些菜皮和糧食。我問她這些東西派什麼用,燒什麼菜。老人笑了,說,都是菜場收攤剩下的,人家都不要了,她撿了回來,給貓吃。因為大院裡挺多的野貓,她覺得那些貓沒東西吃特別可憐,所以,就不時給他們準備些吃的東西。整理完了菜皮接著整理小米,難不成貓咪還要吃小米粥麼?劉奶奶說,那是家鄉人送給她的禮物,因為她在家鄉辦了所希望小學。房子太潮,她就只能找來各種罐子和可樂瓶把小米裝起來,送朋友或者鄰居。我奇怪了,難道家鄉人不可以送些其他的東西來表示感謝麼?劉奶奶說,她不讓。雖然她是出錢辦學校的“大老闆”,但是每次去學校,她都堅持不和當地政府官員甚至學校的老師校長一起吃飯,“你知道麼,這樣他們就沒有理由把錢花在除學生之外的任何地方了”。我無語,將軍的生活就是這樣的麼?我跟劉奶奶說,過會兒我們還要拍一些鏡頭,讓奶奶陪著劉老爺子上院子裡散散步,沒想到,劉奶奶突然扭捏起來了,說要去換身衣服。我偷笑,女人還是愛美的。無論她多大的年紀。劉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這身衣服穿了快20年了,邊啊角啊都磨破了,怕你們拍出來鏡頭不好看。我留心看了下,的確,我又無語。離開劉老爺子家的時候,老兩口送我們到了門口。老人們的熱情和熱心讓我們不斷地握手,告別,再握手,再告別,似乎大家都希望離別來得越慢越好。對於我們來說,這一次的告別之後,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來拜訪這些歷史老人。而對於老人來說,這一次的告別之後,不知道還是否有機會等來下一批的聽眾。也許,紀念長征,記錄歷史的悲哀和快意盡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