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看到,她每多說一個字,白沉香額頭上的青筋就突出一分,現在已經像兩條小蚯蚓一樣胖乎乎的了,還突突地跳,挺嚇人的。
白沉香感覺自己胸中的火已經可以媲美天空中的火雲了,真想把這個紅毛腦袋捏扁啊,那骨頭碎裂的聲音一定很消氣,可是一想到她可能是個道術天才,又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就是下不去手!
他做了什麼孽,居然攤上這麼個七弟子!他這一生都尊天重地、謹言慎行,為什麼一顆平靜的道心能讓這隻螞蟻氣得屢屢失守,嗔念、殺念一起湧出!
難道冥冥中的天意在懲罰他?難道這丫頭是天魔星轉世?
他怒火升騰又苦苦壓抑,心中善惡交戰,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呼呼的喘氣。不過,他的手正抓著那個劣徒的後領,於是不自覺的帶上了三分勁力,掌中的布料登時化為飛灰,手下便空了。
蟲蟲正在奮力掙扎,力圖讓自己的雙腳可以著地,白沉香這一鬆開,她用力過猛,又是站在沙山的邊緣,所以腳下一空,咕嚕嚕的就滾了下去。
依白沉香的功力,完全可以把蟲蟲抓上來,可他太生氣了,想讓這省徒吃點苦頭,而蟲蟲雖然往下滾得很難受,但一想到盆底離危險相對遠一點,也不太掙扎,師徒兩個第一次達成了共識,所以蟲蟲就那麼姿態不雅的滾下了沙山。
火紅的天、金燦燦的地在眼前不斷交替,頭暈目眩之中,蟲蟲的腦海裡忽然有一根弦繃了一下——不要滾到冰寒籃下面,看墨武師叔的樣子,可不是好玩的!
可是現在她哪裡還止得住勢,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一樣,而且由於慣性的作用還越滾越快,不偏不倚的穿過墨武師叔的身邊,啪嘰一聲落到一片溼沙上才穩住。
冰寒籃化出的水灑在她的身上,居然是溫的,而且大概因為有這些融化的冰晶之水保護,她並沒有感覺熱,而墨武身上卻已經嚴重燒傷,手臂上有的地方都發黑了,豆大的汗珠從他堅毅的臉上滑了下來,但他仍然頑強的頂住上方搖搖欲墜的冰寒籃,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不明物體滾到他腳邊不遠處,又似乎是不會疼一樣。
想想墨武師叔還真可憐,這麼溫柔敦厚的人,卻因為當過鐵匠而被白沉香逼來,現在劍沒鑄成,自己卻要被烤死了。唉,感同身受,她的全身都為他疼。可是——不對,燒傷為什麼會扎扎的疼,她前些日子燒傷過手,是火燒火燎的疼法啊!
蟲蟲低頭一看,驚得大叫一聲,自己差點嚇暈過去,連三位師叔都在百忙之中注意到她的存在。只見她全身都扎滿了兩、三寸長的粗刺,胸口處倒沒有,大概是因為她懷裡塞了一件寶衣雲霞披。
放眼一看,才發現盆底的地面上生滿了一種類似於巨型仙人掌的東西,不過是和黃沙一樣的顏色,而且像沙棘一樣是貼著沙子表面生長的,從沙山上根本看不到,而當她一路滾過來,速度、力量、角度俱佳,把那些刺全帶了下來。
眼淚奪眶而出,她本不想表現得軟弱,可實在太疼了,剛才還不覺得,這孟子感覺剜心一樣,那些刺紮在身上,好像活的,還在往肉裡鑽。
「花四海,嗚嗚嗚,花四海——」她含糊不清的叫他的名字,倒不是指望他來救她,只是感覺叫著個什麼人,疼痛會好一點,而且想起了貼著他臉膛時的安全和溫暖,但她明白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於是咬了咬牙,手哆嗦著,摸到腿上的一根刺,快速的拔出。
隨著刺被拔出,一股細細的血液也噴了出來,她知道不能信得過這些刺紮在身上,所以趁著自己還下得了手,一根根的拔,同時放聲大哭,大滴的眼淚毫不作偽。
只是——為什麼血和淚沒有往下落,卻往上飛去?是這個地點奇異到違背了物理定律,還是老天可憐她冤比竇娥,出現了這樣的意外的情況?
狠心拔下身前的最後一根刺,蟲蟲發現三位師叔都驚異的望向半空,她也循勢望去,就見她的頭頂上飄浮著一個粉紅色的水泡,晶瑩美麗,不斷的輕轉慢升,竟然是她的眼淚和鮮血混合而成的!
她的血和淚能合成珍珠嗎?那她豈不是傳說中的鮫人?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的人種有問題?但是如果被人發現不是要被抓起來虐待,就為了吃她的肉片粥,外加拿她合成的寶貝嗎?
她嚇得忘記了疼,止住了哭泣,耳邊聽墨武師叔暴喝一聲,本已成強弩之末的三人突然同時用力,各騰出一隻手來擊向那水泡,把它推到了那火柱之中,瞬間消失。
白沉香飄然下落到盆底,凝視著空中的變化,過了片刻,他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很不莊重的跳著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