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凳上獨自喝著茶,頭上戴著黑緞子六合一統瓜皮帽,身著黑緞褂子,腰中掛著白底粉花的檳榔荷包,眼睛上遮著一副淺茶鏡。他耳聞對方出面的是個大戶人家的總管,可面前這人的裝扮不像管家,倒極似了一個師爺。
那人一抱拳,笑呵呵站起來,“顏大哥,不,以後就得叫您親家爹了,久聞大名,未曾一見,失敬,失敬。”
顏朝相緊忙還禮,知道這就是男方的姐夫了,謙讓再三,只好坐在了臉衝門口的主座上。一座粗瓷大釉的酒缸上覆有油著朱漆的缸蓋,上面很快擺下了搭配齊整的應時的冷熱菜餚:煮花生、豆腐乾、玫瑰棗、拌海蜇各一碟放在周邊,當間是一盤蔥爆牛肉、一碗水爆羊肚、一缽蘇造肉、一尾鐺燉黃魚,看得出,這些菜有本家兒自制的,也有從館子外面紅白櫃子上現叫的。一壺由酒缸裡現打的白乾酒燙在水盂裡。
“敢問老弟在何處高就,尊姓大名?”顏朝相問道。
那人摘下茶鏡,淺淺一笑,“在下免貴姓孫,賤名一個福字,先前給惠王爺當差,現下在世子府混飯吃。”
“哎喲,瞧我這眼睛,敢情是孫大管家……失禮失禮,得罪得罪!”顏朝相主動站起來,邁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事情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媒人對他說,男方在一有錢人家當廚子,有個姐夫同在一處做管家,卻不曾想竟然是如此赫赫的門戶!想到這兒,一時有些侷促起來。
孫福舉起了酒盅,“親家爹,雖說已經開了春,可這天氣還是有些陰冷,先喝上一盅暖暖身子吧。”
顏朝相坐著沒動,“孫大管家,先別這麼稱呼,不是說你家內弟也要來的嗎?人我可是要相一相的。首先說,相貌上若是對不起我閨女,是決然不成的。”
孫福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經通知了他,想是一會兒就會到的,相親相親,不親眼相看一番,又怎麼能成為一家?我那老婆已去姚家井見過令嬡,說令嬡確是一個相貌出眾、中規守矩的女孩兒,我這內弟雖說長相一般,但也沒什麼大毛病,過後你見了就知道了。”
聽了這話,顏朝相才把酒盅舉起來,“貴內弟青春多少?”
“這年齡嘛……我記得,到八月節就該二十六了,兔兒爺過生日他也過生日。”孫福有意為王豁子瞞下了十歲。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會問我,他這婚事為什麼會一直拖到現在?只因天緣不湊,機會不合,俗話說女大不中留,可誰知男大也不中留,儘管我那內弟並不著急,可急得她姐姐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姐兒倆父母早亡,您說,我不替他操這個心又有誰肯幫這個忙?”
“貴內弟他這手藝——”
“你是知道的,他一直在世子府做廚子頭,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到,沒有個三招兩式的,能一天三頓地伺候世子爺和那幾位福晉奶奶?”
“貴內弟他的底子——”
“你是問他的錢財積蓄嗎?這我不能騙你,當廚子的,一個月也就三兩五兩的薪俸,可零甩兒卻相當可觀,趕上哪一頓世子爺吃順了口,一高興賞下一兩個元寶也是經常有的。當然,他揹著我和他姐到底存下了多少錢,他也不會告訴我。我估摸著,反正不少!”
“貴內弟他的品性——”
“人品沒得挑!是個熱心腸,豪爽,仗義,為人直言快語,生來憐寡惜貧,就一樣毛病——嘴不大好,有時候得罪人!”孫福這幾句法著實動了腦筋,他故意將黃瓜、茄子攪在了一起,既半隱半露提到了內弟的豁子嘴,為日後留下了話口,又讓對方難以分清哪個是黃,哪個是紫。
歡喜蟲兒第十一章(4)
顏朝相果然就上了當,回應道:“嘴不好不算什麼,年輕人嘛,世故經驗少,多開導開導他,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慢慢也就改了。”
吃喝之間,門簾一掀走進一個男人來,只見他一身簇新、上下光鮮,先叫了一聲顏大叔,又叫了一聲姐夫,便站到了一旁。
顏朝相抬頭打量過去,看到他一隻手握著一塊手帕緊緊堵在鼻子下,整個遮住了上嘴唇,手帕上明顯可以看到星星點點鮮紅的血跡。
“好不央的你這是怎麼了?”孫福明知故問。
“這幾天上火,突然就流了鼻血。”王豁子悶聲悶氣說道,“剛才在門口還好好的,不知怎麼,讓冷風一嗆,打了個噴嚏,揉了一下鼻子,就……”
“你看你——”孫福埋怨了一句,轉而對顏朝相說道:“平日我沒少說他,吃東西要有節制,當廚子頭的,主子吃什麼,他就吃什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