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有如果。她仍然只是一個懂事的、上進的、有一點兒特長的普通中學生,仍然是連身份證都沒有的沒有自主行為能力的未成年人。
李慧沒坐公交車,就這麼揹著書包沿著馬路逛蕩著,漫無目的。似乎這一年裡,第一次這麼悠閒。
這幾年,江遼的變化很大。江遼依山臨水,資源豐富,建國的時候是作為工業支柱城市被重點建設的,雖然不是省會,卻也是北方數得上的名城。這時的商業街已經初具規模,路兩邊商鋪林立,新開了很多品牌專賣店,大街上四處放著流行歌曲。
李慧一路閒逛,離老遠就聽見打樁機“鼓咚咚~鼓咚咚~”有節奏的響著,轉個彎,就看到一棟正動工的大樓。李慧站馬路對面看了會兒熱鬧,看著看著,不由心中一動。
李慧沒記錯的話,正蓋著的,是江遼第一座由個體業戶組成的商業大樓——聯貿大廈!——沒錯!就是這裡。據說江城做服裝和小商品的小大款裡,百分之八十都是從這棟大樓裡殺出來的。據說聯貿剛開始的時候,三千塊錢十平方的鋪位好幾個月都沒賣出去一個,因為是市裡的政績工程,還是領導們硬攤派了才賣出去的。後來這些鋪位越做越火,只用了三年時間,轉讓費就要加個零,到後來,真個是寸土寸金、一鋪難求。因為那時每年的租金就漲到了三萬!這些都是江遼的傳奇,當年不知多少人扼腕沒有在開始的時候插一腳。
李慧想明白就不再閒逛了,她得好好謀劃謀劃。在公交站點等車的時候,不經意的往馬路對面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推著三輪車賣磁帶的。三輪車有點兒破舊,車廂上鋪著板子就當了鋪位,連個棚子都沒有。關鍵是那賣磁帶的人,他帶著鴨舌帽,看不太清臉,穿著套頭短袖坐在三輪車的車座上,一腳踩著地,一腳瞪著三輪車邊,手指夾著煙。李慧就覺得他有些熟悉,卻叫不上名字來。這時公交車來了,李慧坐在車上一直透過車窗看著他,直到看不見了也沒想起他是誰。
李慧到家的時候是中午,家裡沒人,爸爸媽媽上班,弟弟李睿在李愛國單位的託兒所。李慧放下書包直奔自己的書櫃,翻出存摺,看著上面的數字兩眼放光地笑起來。
如果讓李慧說上中學有什麼好處?那排名第一的肯定是經濟獨立。
經濟獨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能開始自由支配壓歲錢了!別小看壓歲錢,李慧家條件不錯,因為李慧從小就沒媽,誰給她壓歲錢都是大份的,後來跟著鍾曉蘭認了姥姥姥爺舅舅舅媽,平時嘴甜點兒,過年的時候壓歲錢讓劉思都嫉妒!再加上平常大家給她零花錢那是絕不手軟,李慧又不亂花錢,這麼多年攢下來竟有小三千了!
李慧抱著存摺撲到床上打滾……聯貿大廈,我來啦!只是——怎麼和李愛國說呢?
李愛國今天下班有點兒晚。出了單位趕緊去託兒所接孩子。最早的時候,託兒所和幼兒園在一起,後來幼兒園分出去了,叫政府幼兒園,對外招生,只留下託兒所還保留著老傳統,免費給照看工作人員家裡的小孩兒。李愛國剛到託兒所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笑聲,聲音很熟,好像李慧?李愛國疑惑地進去,一看,可不就是李慧嘛!
李慧坐在小板凳上,手上套著手偶講故事。託兒所的孩子基本都被接走了,只剩幾個下不點兒,圍著李慧坐著。李睿最淘氣,伸著兩隻小胖手在李慧跟前蹦躂著夠手偶,每次都差一點點,小胖身子一竄一竄地往李慧身上拱。李慧一邊講故事,一邊躲著他。他幾次夠不著就著急了,乾脆手腳並用地爬到李慧身上,兩隻小胖手扳著李慧的胳膊往下拉——李慧一笑,倒氣得他哇哇大叫起來。
“慧慧?你怎麼在這兒?”李愛國問。
“爸?快看你兒子!”李慧的頭髮被李睿抓在手裡,一時回不了頭。
“睿睿,趕緊下來!”李愛國走過來,彈了李睿一個腦瓜崩。
李睿不情不願地爬下來,言語不清地告狀:“布偶,睿睿玩兒,姐姐拿,不給。”
李愛國胡嚕一下他的腦袋:“跟你說多少遍了?你是男子漢!男子漢知道不?能跟女孩子搶東西嗎?你姐是女孩子,你得保護她,懂?”
睿睿已經兩歲多了,摸著腦袋似懂非懂地點頭:“布偶,給睿睿,不搶。”
“臭小子!”李慧帶著布偶的手照著李睿屁股來一下:“你這還不是搶呢?姐頭髮都快禿了!”
旁邊的阿姨跟著笑了起來,把李睿的小包包給他挎上。李睿小手在包裡掏啊掏,掏出一塊壓變了形的餅,舉著遞到李慧跟前:“姐姐,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