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出來的?”
“咱們剛才一直在外屋喝酒,明明三個老人進了小屋聊天的呀。”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件事情。
我們回頭尋找,發現後面跟著的眾人當中有老王頭還有孫先生。
老王頭摸了摸自己的禿腦門:“唉,剛才多貪了幾杯,聊了幾句我就睡著了。”
孫先生更是捶胸頓足:“唉,沒想到,沒想到。本來今日就為‘雷水解卦’,應該有不少問題需要解決。本來公墓就是為了穩定局勢、防患於未然,誰知道還是遲了半步。慘愧,剛才回小屋以後不勝酒力我也睡著了。”
鬼節那天晚上的大霧持續了很久才散。我抱著關老師的身體一刻也不肯鬆開。直到自己哭幹了眼淚哭啞了嗓子。我沒有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也沒有想到夢裡的第七個人終於成了現實。我沒有保護好他,也沒能挽救回他的生命。
我知道關老師是一個思想境界十分正直高尚的人,和我交往的不到一年時間裡,他的做人準則也深刻地影響了我。可是就是這樣的人也沒辦法免俗,在面對兒子乞求的那一瞬間他還是被感情打敗了,從此換回他終生的遺憾。這種遺憾在潛意識中堆積爆發讓他成為了連自已都沒想到的殺人犯。他去世的那一刻的表情很安詳,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可能他終於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他一直都在追求的公平與超脫。還可能他的自殺本身也是最後一次夢遊。
回去以後我們發現公墓小屋的窗子的柵欄鎖被鑰匙開啟了。關老師聽到我們的談話後就是從那扇窗跳到管理處後院的。他不想打擾我們,他只想一個人走。
秋天本來就是個傷感的季節。每每看到萬家燈火燃起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自己的港灣,也許在靠岸時我才發現自己竟根本無法停泊。酒醉的沉迷,酒醒的沒落。快要走向二十歲的我徘徊在十字路口。時間根本無法停留在任何一刻,我知道不管怎樣今天都會迅速地流逝,所留下的痕跡只會被一座座墓碑所替代。一九九六年的那一刻,永遠停留在記憶中,變成那樣一個場景,鬼節的夜晚,天空拉著巨大的黑幕,大柏樹下,我懷裡抱著熟睡的關老師,不斷地哭喊,幾束電光打在我的身上,周圍是一團團的迷霧和若隱若現的墓地。還有那些默立在周圍的人們,陳隊長、孫所長、隋主任、岱哥、小靜、、石會計、小王、老王頭、孫先生、張淑清……
一百九十九
一百九十九
在公墓工作的一年,有太多的事情無法忘記也不能忘記,甚至有些迷團到最後都沒能解開。雨夜裡要找鄭佔田的人是誰?是張淑清嗎?最有可能就是她,但為什麼老王頭卻說是個男人的聲音。雪地裡為什麼會有一對腳印,陳隊長解釋了那只是關老師在夢遊中間的幻覺,可是我也看到了呀,難道我也在和他一起夢遊?在我家中的那張《邊城》報是哪裡來的,最後它和小靜的相片一起又哪裡去了?爸媽堅持說沒動過我的東西,難道是到我家的其他客人給拿走了?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人沒有辦法總是活在過去之中。就好像我日思夜想的晶晶,也隨著那座公墓在我的生活中逐漸飄遠。
沒幾天殯管所的人事安排決定和就下來了。岱哥和張達被開除,我主動辭職,隋主任的主任職務被免掉,重新調回殯管所工作。公墓引進了一臺電腦刻碑機,聽說招了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去操控電腦,從此以後公墓的碑上再也沒有書法藝術,也沒有當當的敲擊聲。打更的老頭又重新換了兩個,我都不認識。更不知道他們姓什麼。小靜辭去了夜總會的工作,在我的鼓勵下報考成人高考,後來以不錯的成績考上了醫大。我也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北京。
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家那麼遠。興奮之情可想而知。坐了兩天的火車,人困馬乏。接下來的事情還很多。找地方住下來、買輛二手腳踏車、列印簡歷、面試、上班……還好,在北京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有些堅苦和忙碌,但又找回了那份永違了的充實。
不知不覺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又一個四季輪迴更替。我已經熟悉了北京的衚衕生活。每天象一隻鳥兒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巨大叢林裡穿梭飛舞。
“鈴鈴”一串響亮的腳踏車鈴聲。我穿著冬裝帶著小毛線帽騎車飛快地進入衚衕。邊上傳來食品店大姐的呼喊聲:“桃子,別騎那麼快,有你的兩封信。”
我一個急剎車。破二手腳踏車的車閘不好使,還得再加上鞋底子一起才完成了整個制動過程。“謝謝大姐。”
拿過信,看了看封面。兩封信筆跡差不多,但信封的款式卻十分不同,下面都沒寫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