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黑暗漸漸散去,他閉上眼睛,聽到歲月更迭,白駒過隙,看到十四歲的未晞美麗的臉,她抱著小八,帶著甜美的微笑輕輕地向他招手。然後轉過身,消失在一片金色的霞光裡。
最後一刻他依然在想,如果一切從頭開始,他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
答案是否定的,不會。因為他是阮劭南,天性如此,他別無選擇,就像他永遠都無法放棄對她的執著,這是他的本能,他的命。
一滴淚水在黑暗中無聲地滑落,他說:“我無法讓你離開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解除你的痛苦,解除我自己的痛苦。所以,未晞,帶我走吧……”
淒厲的槍聲撕裂了沉默的黑夜,如同一記猛拳砸在人們驚惶錯亂的心上,飄蕩在繁華喧囂的霓虹燈下,刺痛在悠長迷離的夜幕裡。
未晞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聽到傭人驚恐的叫聲,雜疊的腳步聲,管家慌亂的拍門聲,急促的警笛……所有的聲音在耳邊交替出現,如同暗夜的潮水漸次向她湧來,再慢慢退去。
她摸了摸手邊的畫板,冰冷的淚水順著眼角流出來,落在畫中人漂亮得如同雕像般的臉上,落在他美麗的花朵文身上。
朝影,最美最妖豔的大麗花,象徵著永恆的幸福和希望,卻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一朝踏入,萬劫不復。天堂跟地獄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得分不清界限,如同復仇的感覺,痛苦而甜蜜。
一路走來,一路荒涼,行至水窮,迷失的是自己。
阮劭南死後,未晞將他葬在南山的公墓。墳墓的四周,種滿了高大的楓樹,枝繁葉茂,華蓋長青。然而秋天一到,層林盡染,楓葉如火,如同置身一個金色的夢境,溫暖而和煦。
她知道,他一定會喜歡。
人們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名門望族在教堂裡聲淚俱下地致辭,唱詩班為他唱出悲壯的安魂曲,神父為他誠心禱告,祝願他的靈魂早昇天國,得以安息。
人們帶著鮮花聚集在他的墓|穴前,將花瓣隨土灑下,默默流淚,嚶嚶啜泣。可是人們不明白,他的遺孀,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為何表現得如此沉默安靜?
因為他們不知道,在這個悲劇後面,究竟隱藏著多少故事,多少悲劇,多少讓人心碎的秘密。
他們更不知道,在這場慘烈的死亡背後,是一段傾城的傳奇……
只有她知曉所有的秘密,也只有她知道,最深的悲慟,不是在臉上,不是在看客毫無意義的淚水中,而是在心裡。
未晞繼承了阮劭南所有的遺產,包括當年他從她手裡騙走的陸家的產業。她在汪東陽的陪同下,端坐在律師樓裡,聽著阮劭南的律師將他的財產逐一向她說明。
他木然地聽著這一串串驚人的數字,心裡泛不起絲毫的漣漪。
每個人都是兩手空空地來到這個世上,離開的時候也帶不走任何東西。可是,這並不代表死去的人不會給活著的人留下痛苦和遺憾,以及無法償還的血債。
離開律師樓的時候,汪東陽告訴未晞,如非和池陌沒有死。當時為了保護她,池陌頭部受了重傷,阮劭南將他們藏在一家療養院裡,一直軟禁著。
未晞卻對他說,這個她早就知道了。她跟阮劭南做了三年的夫妻,彼此之間很難有秘密。
汪東陽驚訝於眼前這個女人的淡定和波瀾不驚。他忽然發覺,或許所有的一切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包括他死去的老闆何時會死去,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整座城市為之動容。
阮劭南的遺孀將他大部分的遺產,以他的名義捐給了三年前空難遇難者的家屬。將易天的股份,以象徵性的價格賣給了富凰集團的谷詠凌。
這個可憐的女人還在為自己當年的背叛後悔不迭,卻還不知道,害她毀容致殘的真正凶手,正是自己當年所謂的未婚夫。
而剩下的財產,而捐給了世界兒童基金會。
只有陸家的老宅,未晞把它留給了池陌和如非,那原本就該屬於她母親的產業。
當所有的一切塵埃落定,她挑了一個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的日子,來祭拜自己的亡夫,曾經愛如生命的男人,啖肉嗜血的仇敵。
她坐在草地上,靠著他的墓碑,就像小時候坐在鞦韆上,依偎在他懷裡。
她抬起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對他說:“我把你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了那些曾經被你傷害過的人,希望可以給你換來死後的平靜。你曾經說過,你不允許我抱著他的畫像